第二天早晨，晴了，七八点钟，太阳苍白的脸孔已经出现在天上了。

       李妍妍早晨没有到校，直到上午快要上课了，才慌慌张张地跑到了班级。她通身是汗，满面汗流，愁绪盈腮。

       上午第一节恰是白羽的语文课，下课后白羽把她叫到一边：“妍妍，是不是妈妈的烧没退啊？”

       李妍妍闷闷地说道：“昨晚妈妈喝了药，高烧没退！今早起来时，妈妈不能动弹！……”

       没让李妍妍说完，白羽焦急地问道：“妈妈进医院了吗？”

       “进了！我喊来奶奶和大娘一起把妈妈送到医院的！老师我早晨实在不能来学校，你能原谅我吗？”李妍妍声音很压抑很低沉。

       白羽心中一痛，感叹，多么懂事的孩子啊！多么可爱的学生啊！

       “妈妈现在怎么样啊？烧退了吗？”

       李妍妍说道：“退了！现在还在医院，奶奶和弟弟看着她！”

       白羽向四周望了望，便小声问道：“钱够吗？”

       李妍妍说道：“老师昨天给了三百多元，怎能恁么快用完啊！妈妈只是吊了几瓶水，用不了那么多的！”

       “妍妍，老师不方便去看望你妈妈，如果家里需要钱，就和老师说，反正老师的工资也没有人花！”白羽笑着说道。

       李妍妍懂事地说道：“老师，妈妈说我们不能总连累你了！妈妈说等她好了，无论怎样也得把你的钱还上的！”也可能李妍妍想到了家里的贫穷，想到了妈妈挣钱的艰难，不知不觉地哭起来。

       白羽见李妍妍伤心，说道：“妍妍，老师始终把你当作女儿关心的！你就不要和老师太外了，不然老师会很失望的！”

       “可是……”

       白羽看着可人乖巧的李妍妍，发自内心的喜爱她，说道：“老师这里也没有亲人，钱也没法花，你就算援助了老师了吧！”

       李妍妍听到白羽这样说，笑了起来，脸上鼓荡着阳光般的色彩。她感激地望着白羽，就像孩子望着父亲，说道：“老师真逗！”

       白羽见李妍妍终于像个孩子似的笑起来，这样的灿烂的笑容本来应该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可是家庭的惨状无情的剥夺了她阳光明媚般的笑的权利，使得她有了这个年龄本不该有的早熟和老成，想到这白羽只觉得心中隐隐作疼。他作为老师，只想帮助这个苦难的孩子，可是却因此竟惹出了那么多的是非，真的让人痛心疾首。

       白羽看看时间，说道：“好了，回班吧，就要上课了！”

       李妍妍刚走了几步，又被白羽喊了回来，白羽笑着对她说道：“妍妍，你上次交给我的文章，我帮你润了色，投到晚报社去了，没有征求你的意见，不会怪老师吧！”

       “谢谢老师！”李妍妍笑着露出洁白而整齐的牙齿，她的脸上才真正露出本该属于她的天真，“能行吗？”

       “要有点自信啊！”白羽洒脱而坚定地说道，“山岳般的坚定、阳光般的灿烂和禾苗般勃勃生机本应该属于你这些孩子的，老师希望你能成为那样的孩子！”

       李妍妍似懂非懂地看着白羽，眼睛湿润了，说道：“老师，我会的！我不会让你和妈妈失望的！”

       白羽心内泛潮，微微点着头，向她挥了挥手：“嗯，到班里去吧！”

       白羽目送着李妍妍走向教室内，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白羽本想好好备备课，处理处理作业，可是他总是静不下心来，这段时间好多事儿把他的生活搅成了一锅粥，使得他本来坚韧而沉稳的心性变得焦躁不稳。他时常会对着墙壁对着天空出神发呆，好多人和事会很倔强地在心中出现发酵，让他痛苦难言。白羽会想到李妍妍，想到玉兰，想到死去的父母和大妹，痛苦就像条毒蛇一样啮咬着他的心肝，让他不能静下来。

       玉兰苍白的面庞再次在他的脑海中呈现，是那样的清晰！她那美丽而凄婉的眼睛中泛溢着无穷无尽的伤感和无奈，那是怎样的无助啊！

       白羽想到了被玉兰她们打成重伤在卫生院接受住院治疗的秀娥，许许多多模糊和清晰的影像像电影似的放映着。白羽从好多人的嘴里听到过有关玉兰她们和吴格谭主任在大街上厮打的事情，好像玉兰她们并不能给秀娥造成断了一根肋骨那样的伤害，白羽百思不得其解。如果秀娥没有重伤而住院治疗，这里面的文章就值得寻味啦！昨晚上听到了李妍妍有关吴格高校长请客送客的话，秀娥住院难道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他又怎样才能把事情的真相弄清楚呢？

       一想到弄清楚真相，白羽自己也糊涂了，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很可笑，也很荒诞！自己凭什么把事件弄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把事情弄清楚？为了公义？为了同情？为了爱？为了自己作为一个人的那份良心？或者自己内心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白羽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把自己也弄糊涂啦。反正他只想把事情弄清楚，好给自己一个交代。

       怎样弄清楚，白羽还真的一筹莫展了，就算他绞尽脑汁也没有任何门路。剩下的时间，白羽就在煎熬中度过了。

       上午即将放学的时候，学校临时召开了全体教师会议。会上高校长向大家讲述了前天教办室的谭主任和吴副主任因为学生问题和学生家长在大街相遇并发生口角纠纷以至于谭主任被打得面部受伤差点破相和吴格副主任的家属肋骨折断正在医院治疗的消息。大家听了心中发笑，可是没有那个教师敢堂而皇之地笑出来。

       “原因好像不是学生吧！好像还是吴副主任谣言的事儿吧！”不知道白羽的哪根筋扭了，竟然爆出这样的理由！他说过了，便后悔不已，可惜为时已晚。

       高校长眼睛的煞气一闪而逝，他望着白羽，笑道：“白主任知道真相吗？当时你在场吗？”

       “我没在场！”白羽骑虎难下了。

       高校长笑得有些寒意，说道：“哦，我还以为白主任当时正在现场呢！”

       白羽硬着头皮说道：“这件事儿街上已是沸沸扬扬了，师生也在议论，我知道也不足为奇吧！”

       “当然，当然！高主任本该关心的事儿！”高校长言语中富有深意，也近乎无赖，说过，他干咳了两声。

       白羽听到了高校长的话，本待反驳，可是他忍住了。他知道他无法在高校长的面前讨到满意的。

       高校长等了一会，见白羽低头沉默，继续说道：“目前谭主任脸上打上了纱布巴子正在家里修养！各个学校的校长互相通了气，准备到谭主任和吴副主任家里前去探望。当然这件事本来由学校派代表前去就可以了，可是考虑到我们光荣中学和教办室是邻居，出来进去，大家眼熟面花，低头不见抬头见，要是不告诉大家这件事儿，怕大家以后埋怨我，到那时我可是里外不是人啊！为了不让大家以后对我有什么怨言，权衡利弊，还是和大家通通气的好！”高校长说完，苦笑着强调道：“领导难当啊！领导难当啊！”

       教师明白高校长最后那句话的意思，白羽也明白。

       有教师问道：“份子钱怎么个给法？”

       高校长指了指坐在不远处的会计刘守，和蔼可亲地说道：“大家有心情的可以到会计处报账！这件事不能强求，本着自愿的原则！和领导有恁些的，就去；否则就不要强求啦！”

       白羽听到了谭主任的一番话，心内腹诽，可是他却忍住没有说出来。这不是明目张胆地拍领导的马屁，趋炎附势，献媚讨好巴结领导，公开为领导索贿吗？白羽想到了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中的名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不得开心颜！”白羽没有等会议结束，他便旁若无人地起身，拂袖而去。

       高校长脸上露出难看的笑容，大家都明白高校长的笑代表着什么；大家也目送着白羽走出办公室，走出视野。不少人从白羽的背影中读到了落寞孤寂和悲凉，那是一种苍凉的悲壮！就像落魄的英雄走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战场！不知道为什么，不少人心中有了这样的想法，好个可怜的白羽！

       白羽不知道大家怎样地向着领导家里蜂拥而去，他不敢想想那推杯换盏大快朵颐地宴请的场面，他不敢想象领导们面对前来送礼的教师的媚笑而流露出来的君临万生的威仪，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就像万年的寒潭似的悲凉，心脏都要快被这种气氛和人情冻僵了，他很快就感到身心疲惫麻木。白羽沿途遇到了不少学生和他亲热地打招呼，他都没有及时回应，他就这样像被猎狗咬伤的兔子，跑似的回到了他的屋内。

       白羽紧紧地关上了房门，索性躺在床上，可是他的脑海中挤满了“卑鄙”“阴险”“恶毒”“残忍”“贪婪”等成堆的词语，它们在他的脑海中翻江倒海般地涌动，他觉得脑袋快要爆裂了。

       白羽又想到了吴格那恶毒的谣言，害人者现在却成了众人礼遇的英雄；而受害人却被人们淡忘或耻笑。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啦？

       白羽一时间再次陷入了痛苦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