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的金牛中学大门，旁边还有老式的八字影壁的，大门则是两扇刚刚时兴的美格铝大门。

       平时学校大门不关，但是却不能大进大出，因为门口多半时候拉着一根长绳，何况传达室里还有一对六十来岁退休返聘的老夫妻门卫，他们一直都在目光炯炯、明察秋毫地在那里坐镇着呢。

       因为是开学的第一天。金牛中学的大门口不仅插了八面锦旗，门口还摆了两三桌黑色课桌，课桌旁还树了一块“高一新生报到处”的牌子，课桌前坐了七、八个男女同学，都是学校找了本地的几个学生在学校门口接引高一新生的。

       学校的高音喇叭里正不断放着一些流行歌曲，比如关贵敏的《青春啊青春》、李谷一的《边疆的泉水清又纯》、于淑珍的《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还有郑绪岚的《太阳岛上》，甚至还有前两年就流行起来的《我们是八十年代的年轻人》等等。歌声荡漾在金牛中学的上空，使开学报到的气氛既热烈又欢快。

       建平和那对母女下了车，学校门口坐着的那几个同学马上起身迎了上来，问清楚建平他们是高一新生时，立时就笑嘻嘻地接过了手中的行李。

       那位母亲微笑着冲建平点点头，跟着女儿走了，建平却慢下脚步，新奇地四处打量着。

       从学校门口往里看，一条数百米笔直的灰白水泥道直贯南北，似乎看不见终点。道路旁都是花坛，滴翠绿色抢入眼帘，两旁都是数排灰瓦白墙的平房，估计那就是教室了。再抬眼望去，果然，传说中，那金牛中学的象征，那棵高耸入云的千年银杏树就坐落在左前方，比旁边那学校唯一的五层高楼还要高上不止一头呢。

       在阳光的照耀下，在夏风的抚动下，银杏树片片金黄的树叶不断上下翻滚，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波浪，仿佛有一大群采蘑菇的小姑娘撑着好多把嫩黄嫩黄的雨伞，在森林里追逐戏耍；还宛如无畏的豆蔻少女那展露的美妙歌喉，脆声声、俏粼粼的。建平望着银杏树，一扫刚才袭之而来的风尘感，自己的胸怀仿佛也更加开阔起来。建平不知道，若干年后，他的一个同学秋卫东带着几个伙伴创立了QQ群，名字就叫《银杏树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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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建平在延润公路刚乘上那辆104路公交车的时候，在学校门口负责做引导工作的钱迪和尔仁他们几个刚刚把前一批新同学安顿好。

       这会子，空闲下来的尔仁和着他的几个同学卫艇、孙国庆、李文秀、周馨玟、梅若兰、吴凌梅以及郑沁芸——那个时候小薇还在上初中，尔仁还根本不认识她呢——尔仁等人正围在他们的头钱迪身边，听她讲着他们的小学同学言倩兮的来信。

       钱迪、尔仁他们也都是高一新生。钱迪在金牛小学时就是少先队的大队长，组织和协调能力都很强。上了初一，就一直在学生会帮忙。眼看到了高一，特定是学生会会长的第一人眩今天，钱迪受学校学生会指导老师冯老师的指派，叫了她小学的老伙伴们一道到校门口执勤。

       金牛中学是汉吴省重点完中，计有初中15个班和高中12个班，学生共计1600多人，教职员工200多人。金牛中学的初中班主要面向金牛区范围招生，重点是招收本区、本镇的子弟，基本不招寄宿生。而金牛中学因为是省里的重点中学，因此，从80年起，高中班就面向全县招生。其中三个班的名额是县统招分数，还有近一个班的名额是镇招分数，主要留给金牛初中的毕业生，分数要低统招分数二十分。

       钱迪她们多是以统招分数考上的。学校今天已经是分好班了。钱迪、周馨玟是高一（1）班；尔仁、卫艇、梅若兰、吴凌梅还有今天没有来做引导工作的沈濬、蒋鸿是高一（2）班；孙国庆是高一（3）班；郑沁芸、李文秀是高一（4）班。大家又经历了一次分班，既有开心又有遗憾。

       “……言倩兮说，她已经考取了中吴一中。她还说了，等期中考试完，就邀请大家到她家里去玩呢１钱迪兴高采烈地说着。

       已经十七岁但依然可称得上虎头虎脑的孙国庆“呵呵”笑了起来，稍后又遗憾起来：“唉，她现在做了中吴城里人了，也不来看看我们。”

       余尔仁瞅了孙国庆一眼，嫉妒地撇撇嘴，心道：“言倩兮跟你又不是同桌，她凭什么要来看你。”

       余尔仁心里说这个话是有他这个资本的。因为小学五年，言倩兮的同座可都是他余尔仁那。

       这几个同学大都是小学同班同学。在金牛小学的时候，钱迪是大队长，言倩兮是中队长兼班长，梅若兰是副中队长，孙国庆是学习委员，周馨玟是文娱委员、尔仁是体育委员、吴凌梅是劳动委员。李文秀和郑沁芸虽然在金牛小学时是五（4）班的，但都是钱迪的初中同班同学，大家都很熟，他们今天也给钱迪拉了过来。大家都很愿意干这样的事情，这可是一份很大的荣誉呢。何况，男女同学是不大在一起玩的—主要是不好意思。大家乘这个机会，老同学们正好聚聚。

       言倩兮在金牛中学上了大半年初中，就随全家迁到了中吴。

       尔仁一直记得在小学同桌时，他老是削不好铅笔，经常把铅笔削成一个秃头头。于是，后来尔仁的削铅笔一事基本上是言倩兮包了的。想起言倩兮，尔仁就想起了这样的几个词：巧笑倩兮，美目眇兮！然后，言倩兮却又很有巾帼霸气。

       之所以说到霸气。钱迪和言倩兮这两人，在班里可是有绝对的权威。尤其言倩兮性格刚烈，说一不二。在五（1）班，绝没有敢挑战钱迪和言倩兮权威的人存在。包括学习委员的孙国庆和体育委员的余尔仁。

       初中时，尔仁跟言倩兮不是一个班，顶多是偶尔在路上遇见了相互笑笑。在尔仁听到言倩兮搬到中吴去了的消息时，尔仁心里当时很是难过了一阵。言倩兮怎么可以没有单独跟他告别呢？还是五年的老同桌呢！

       言倩兮家搬到了中吴后，除了还偶尔还跟钱迪她们几个女生通通信外，跟尔仁等一帮男同学就彻底没有联系了，这让尔仁更是沮丧。

       现在，当听到钱迪在说着言倩兮的近况。尔仁都想象不出现在的言倩兮是个什么样子了，尔仁脑海里现在仅存的还是她小学时的模样。

       众人在校门口七嘴八舌地笑嘻嘻地议论交谈着，忽又看见一班104路停了下来，下来一拨拿着行李的同学。钱迪连忙招呼着身旁她的几个伙伴：“不说了，不说了，又有同学来报到了――同学们快干活吧１

       长着圆圆脸，但是眼睛却是大大的孙国庆调皮的对着钱迪立正，敬了个礼：“是，大队长。”说完，自己倒先眯起眼裂开大嘴笑起来了。一旁尔仁、卫艇、李文秀都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连女生们也开心地看着孙国庆笑了起来。

       钱迪用“卫生球”瞪了孙国庆一眼，佯怒道：“别废话了，快去吧１

       这趟104路车虽然下来了不少家长和学生，可是，高一新生却只有建平等四、五个学生还有他们的家长。其他老生在新生报到处停都不停，直接拎着行李就进校奔自己的宿舍去了。

       按照分工，尔仁等男生负责接待男生，钱迪等女生负责接待女生。

       这会子见同学下了汽车，卫艇、孙国庆抢先上前去接待新到的男生了。慢一步的尔仁正要抬脚起步，却一眼看见了钱迪和梅若兰接引的那对母女，尔仁心里不由一动。

       只见那对母女表情似乎都是一样，神情默然。尤其是那个女儿，虽然肌肤胜雪，唇红齿白，但却表情冷峻，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再加上其神态漠然，更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叫人不敢接近。

       长得漂亮且皮肤馨白的女生倒不罕见，如周馨玟、梅若兰还有郑沁芸等人都是。可是女生当中有着一头披肩飘逸的乌发却着实少见。这副清纯的打扮，让尔仁不由想到了《排球女将》当中的小鹿纯子。尔仁一直自诩自己不是登徒子，但仍不免多看了她两眼。

       尔仁这一看，心里不由更是惊奇。原来，在那女同学的脚下还有一大摞的各色书籍！好像还不是规规矩矩的教科书或者辅导书！

       尔仁歪头偷眼往女生脚下一细瞧，不由又惊又喜！

       那一大摞书里面，既有《唐诗三百首》、《唐诗小札》、《宋词小札》、这样的入门级读本，更有俞平伯的《唐宋词选释》、钱钟书的《宋诗选注》、袁行霈的《中国诗歌艺术研究》、沈祖棻的《宋词赏析》、施蛰存的《唐诗百话》、傅正谷、王沛霖的《南唐二主词析释》等大家名著。

       这个女同学也喜欢唐诗宋词？尔仁不由大吃一惊，这里面有好几本就是尔仁也没有读过呢！

       尔仁不由敬畏地看着眼前这位外表清纯、内心冷漠的女同学。

       尔仁漂亮的女生见得多了，带着课外书籍来上高中的不多见，带着唐诗宋词来上学的更是没有见过！

       她也喜欢唐诗宋词呢！

       有的女生也许会喜欢个把两首唐诗宋词，可是，真正这么大阵仗地钻研的，尔仁还是第一次看见呢！

       敬佩之余，尔仁瞧着女同学的眼光不由柔和起来。虽然这女同学神情冷漠，可是，尔仁见了却仿佛一见如故似的！

       这女同学要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就好了！

       因为，尔仁也极喜欢唐诗宋词呢！

       许是这位女同学感觉到了尔仁一直在呆看着她，她便也转过了头，瞟了尔仁一眼。尔仁瞅见她清冷的目光，不由一怔，继而脸“刷”地一下变得通红，不敢对视，赶紧低下了头，不由自主地咳嗽两声，双手胡乱地在课桌上整理着报表。

       只听钱迪笑茵茵地对着那母亲叫了一声“阿姨”，然后问那女生笑道：“是高一新生吗？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看了看母亲，对钱迪点点头，却没有回答。

       那母亲慈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对钱迪淡淡笑道：“我们叫陈晓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