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早上起来，趁着小薇在房里打扮的时候，郝慧珍偷偷地把儿子叫到了阳台上。

       郝慧珍板着脸对尔仁数落道，“康康，不是我说小薇啊，撒娇么也要看看地方，幸亏昨晚是我，要是被你爸撞见了，这……这成什么体统啊？”

       或许，中国的婆婆们就是如此。如果媳妇还处于儿子的女朋友的阶段，婆婆就会百般地迁就、迎逢媳妇；而一旦儿子的女朋友转正变成了媳妇，或者像小薇这样已经进了家门的，这时婆婆的心理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了。哪怕是儿子方面的错，也要牵丝攀藤地怪罪媳妇。这，也许就是“红颜祸水”的封建残留意识的蔓延吧。

       听到母亲的斥责，尔仁脸一红，支吾道：“哦……碍…嗯……知道了。”

       郝慧珍严肃道：“还要啊！你要讲讲她的，她怎么能一直是小孩子脾气啊？目前就你来讲，肯定是事业更重要，男人当然应该以事业为重，哪有阻拦你上进的？卿卿我我么有的是时间，怎么可以因此影响工作呢？这可是千万要不得的！康康，在这方面可千万不能听她的。”关于事业和家庭这两者，郝慧珍现在当然是希望儿子以事业为重了——她忘了今年以前，是如何央求亲朋好友为尔仁介绍对象的了。

       “姆妈，我知道的。”尔仁赫然道，“那个……小薇也就是小孩子脾气，也不是……不想让我进步的。”

       听到儿子还在为小薇辩护，郝慧珍白了儿子一眼，关照道：“反正凡事你自己一定要有主心骨……还有碍…春天到了……你……你自己要注意身体，凡事……要……你懂我的话了吗？”说到这个话题，郝慧珍也结巴起来。

       尔仁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起来，他恼羞成怒地转身就走，边走还边嚷道：“哎呀，姆妈！我肚子饿死了，我要吃早饭了。”

       吃过早饭，尔仁就骑着自行车带着小薇回小薇娘家，当然，也忘不了手边带上一点点如一篓苹果这样的小小礼物。

       到了小薇娘家，亲娘依旧坐在大门口晒太阳，小薇爸妈依旧双双去菜场买菜，小霏依旧在小天井手洗着衣服——只不过，小霏的身边，多了一个嘻嘻哈哈的小仲。

       小薇和尔仁跟小霏和小仲打完招呼，自然不愿意在小天井当电灯泡，便又回到门口。

       小薇上二楼自己屋里整理了一番，又带下了一大包瓜子，对亲娘叫道：“亲娘，我给你剥点瓜子仁吃吃啊１

       “啊？瓜子啊？好啊！好啊１亲娘听见了很是高兴。在小薇家，亲娘、小薇爸爸都很喜欢吃瓜子，带着小薇也很喜欢吃瓜子——也许是遗传的吧。只不过，亲娘十几年前就没有牙了，不能享受嗑瓜子的妙处了，只能让小薇和小霏给她剥点瓜子仁吃吃。此刻听到小薇这么说，小薇亲娘自是十分开心。

       尔仁无事，心里虽鄙夷着后面的小仲在对小霏献殷勤，可无奈，他还是只得拖了一张长凳，围坐在亲娘身边，帮着剥点瓜子仁。

       “小薇啊１亲娘叫道。

       “亲娘１小薇抬脸应道。

       亲娘眯缝着老花眼，张着没牙的瘪嘴，乐呵呵地说：“你大亲娘和银菊巴巴下个星期要来呢。”

       大亲娘和银菊巴巴？中吴地方，巴巴指的就是姑妈。这个“巴巴”怎么写，尔仁不知道。尔仁原以为巴巴应该是“峇峇”，可是以前翻了字典才知道，“峇峇”是特指马来西亚土生华人的男性后代。中吴这边的姑妈那就肯定不是那个“峇峇”了。那么，大亲娘又是谁呢？没有这个说法的啊？

       “啊？大亲娘下个星期来啊？是来过清明节么？”小薇惊讶地问道。

       “是埃你爸前天收到的信，说是这两天就要来了呢。”亲娘满脸的皱纹似乎全都已经舒展起来了。

       小薇见尔仁不解，就解释道：“大亲娘就是我亲娘的嫡亲嫂子，银菊巴巴就是大亲娘的女儿，我亲娘的侄女。我大爷爷，也就是亲娘的哥哥早就过世了，但是大亲娘和我亲娘的感情特别好，以前经常来往的，现在大家都年纪大了，走不大动了，也只好每年来个一次、两次了。大爷爷生有一男一女，儿子倒不大来金牛，大亲娘现在靠着银菊巴巴住在升州，这次来是给亲娘的父母也就是我爸爸的亲娘爷爷扫墓的。”

       “哦。”尔仁这才搞清了里面复杂的亲戚关系。不过，尔仁一想，小薇亲娘今年已经八十四了，大亲娘是小薇亲娘的嫂子，年纪岂不要更大？还能走路么？

       “大亲娘多大啦？”尔仁忍不住好奇地问。

       “呵呵，我家嫂子比我小上八岁呢。”亲娘笑道。

       哦，这么说大亲娘才七十六，还好。

       说话之间，小薇爸妈拎着菜篮子回来了。他们平时在家懒得动，星期天小薇和尔仁以及小仲要来吃饭，所以，夫妻俩人一大早就出去，直到九点多钟才回来，带有点早锻炼的意思。

       尔仁和小薇见了，忙起身相迎叫人。小薇父母见女儿和……准女婿来了，自是十分高兴。小薇父母现在只能一个星期见女儿一次面，但这是女儿要的，便也没办法。现在，两人见了宝贝女儿，自是上下端详，连声相问，嘘寒问暖，仿佛今天小薇是到了国外几年才回家乡探亲似的，搞得身边的尔仁倒有点尴尬。

       小薇爸爸笑道：“小薇，大亲娘下个星期三就要来了呢。”

       “我知道的，刚才亲娘已经给我说了。”小薇答应道。

       “是吗？”小薇爸爸笑盈盈地瞧了小薇妈妈一眼。

       小薇妈妈会意，对小薇说：“小薇，你那个毛线衣，姆妈跟小霏又找了几个花样，你来看看。”

       小薇“噢”了一声，脸一红，难为情地看了尔仁一眼，嬉笑着跟着姆妈回房间了。虽然，恒源祥的毛线，是小薇节前就买了的，可是，迄今为止，不定心的小薇才起头织了一只领口呢。

       尔仁见小薇如此羞状，忍不装哈哈”大笑起来。

       小薇爸爸到小天井帮着小霏一起准备午饭去了。小薇母女以及尔仁和小仲自是四个人搭子打起了麻将，尔仁现在再也不说不会打了，反而给小薇带上了路，只是，赢的次数最多的依然还是小仲。这让尔仁尤其是小薇大为不忿。

       吃过午饭不休息再来打麻将，一直打到靠近下午四点钟才散。再晚，尔仁怕母亲郝慧珍又要唠叨了—前几个星期天已经唠叨过几次了。

       尔仁和小薇一回到家，跟正在准备晚饭的父母闲聊几句，就回房看电视去了。谁知，关起房门来，小薇就对尔仁为难地说：“康康，下星期三我……我……住回家去了埃”

       “啊？怎么了？”尔仁大吃一惊。

       小薇脸一红，支吾道：“嗯……那个……我大亲娘她们来了……再说你下个星期就要开始就要加班了，我一个人……不高兴住在这里。等我大亲娘一走，我就再住回来，好么？”

       现在尔仁对于小薇，就是吊在奶头上的婴儿，他心里实在不愿意，尔仁脸一放，皱着眉盯着小薇道：“你不是说不愿意一个人睡么？怎么又要回去住？我不是也说了么，我加班也就加三、四天的功夫—是你爸妈找你了吧？”

       小薇脸又是一红：“我妈说……我妈说，大亲娘来了，再住你家……不大好。”小薇头一低，声音逐渐低了下来，话如蚊声，“咱们认识一个多月就……让亲戚知道了不大好。”

       “嘿１尔仁听了冷笑一声，“你傻呀，你大亲娘她们怎么知道我们才认识一两个月啊？再说了，就是知道了，又怎么样？这不是反而说明我们感情深啊！谈恋爱什么最快？一见钟情最快？我们是不是一见钟情吗？还有啊，你爸妈这不是掩耳盗铃么？就是依着你爸妈这样你回去住了，难保没有其他亲戚跟你大亲娘她们说啊？何况，我们俩是为了你家亲戚才活着的啊？”

       “你别生气埃”小薇委屈道，“我……我也不想啊１

       “不想还这样做？”尔仁依旧不高兴。

       “可是……”小薇说不出其他话来，“嗯”地重重一声，身子一扭，坐到了床上。

       尔仁缓和了语气：“一般你大亲娘她们在金牛多少时候啊？”

       “总要一个多月的。”

       尔仁一惊：“一个多月啊？……那个你银菊巴巴也退休了？”

       “没有。”小薇倒笑了起来，“讲起来是我爸爸的堂妹，可是也才比我们大十几岁呢。”

       “啊？”尔仁再次惊讶了，“她……她不要上班啊？”

       “她命好，现在不用上班了。”小薇羡慕地介绍道，“她是离婚再嫁的，三年前嫁了升州一个什么区的食品公司副经理，从此就不上班了。”

       “哦哟。”尔仁嘴巴张得大大的。这嫁了一个副经理就不用上班了啊？舒服的，真是舒服的。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埃

       尔仁想了一下，对小薇说：“唉，小薇。我也不知道你爸妈是怎么想的……我们是相爱的是吧？既然相爱还怕人说？你看看现在的年轻人不都是这样？以后难道你家亲戚一来，你就得回去住啊？……小薇，你自己看吧，反正我是不想你回家的。我每天一下班，看不见你，我心里会很难受的。”

       “我也是。”小薇噘着嘴，靠在了尔仁怀里，“我也是埃”

       尔仁左手搂过小薇，亲了她的脸庞一下：“算了，不为难你了……你自己看吧，回去就回去吧。”

       小薇想了一下，忽然仰起脸喜道：“康康，那就这样吧。你如果加夜班不回来，我就回家住，好么？”

       “好啊！这样最好１尔仁喜滋滋地笑了起来。

       小薇脸一红，白了尔仁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