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尔仁睡了一个懒觉。因为，小薇跟着她爸妈到洛溪镇的舅舅家去了。

       尔仁其实早已经醒了过来，外面灿烂的阳光已经透过尔仁家质地不佳的窗帘照射了进来，不过，尔仁不愿意起来，就愿意这样暖洋洋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有多久了？没有像今天这样“静下心来”的舒舒服服的胡思乱想？

       虽然，昨天小薇的舅舅阿姨们都客气地叫着小薇带尔仁一起去洛溪玩，但尔仁知道，除了小薇父母，其他人多觉得自己跟小薇谈了一个多月（其他人哪里知道他们已经发生了亲密的关系），才踏进宣家的大门，似乎还没有资格去洛溪小薇的舅舅家。因为，如果小薇的舅舅阿姨们真把他当宣家女婿了，也不会叫小薇“带”着自己去洛溪了。何况，尔仁不大愿意见小薇的小舅舅的面呢。

       说也奇怪，小薇的小舅舅在小薇娘家兄弟姊妹当中，虽然年纪和辈分都是最小，可是看得出来，他在家族里面的地位却是最高的。比如，昨日就是他一声令下，搓麻将搓得天昏地暗的亲戚们马上就收摊回家了。不过，尔仁仔细一想，却又释然，因为，除了小薇的妈妈，小薇妈妈其他所有兄弟姊妹都是依附于小薇这个小舅舅的。听小薇说，小薇的大舅舅、二舅舅甚至还有点怵她这个小舅舅呢。不过，小薇妈妈在娘家兄弟姊妹间腰杆还是挺硬的，因为，小薇的爸爸可是金牛镇数一数二的大厂的党委书记呢，是个正宗正科级的大官呢，级别跟金牛镇的镇长一样呢！而且，小薇小舅舅的建筑公司也就是八十年代后才发家兴起的，之前，小薇妈妈这么多乡下的兄弟姊妹都是得到宣家的帮助的——小薇在给尔仁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是自豪和骄傲。这让尔仁再次体会到了权力的威力！

       说起小薇这个小舅舅，尔仁总是觉得他不好接近，人前很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所以，尔仁不喜欢跟他在一起。其实，仔细想来，小薇的小舅舅在他面前除了话少了点、笑容比较渗人之外，倒也没有其他惹尔仁不开心的事情，表面上还是对尔仁客客气气的。不过，尔仁就是看他不顺眼，怎么都看他不顺眼眼。尔仁不由为自己不跟着小薇去洛溪的决定感到沾沾自喜。尔仁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对某人看不顺眼，心里就不愿意跟他来往。

       忽然！尔仁猛地心慌了起来，自己为什么对小薇小舅舅有这样的看法，是不是小薇的小舅舅是个有钱的大老板？是不是彼此的经济地位相差太大导致自己在他面前心里发虚？是不是自己在他面前有油然而生的自卑感和渺小感？

       一时间，尔仁的脸涨得通红通红，为自己心底这样真实想法的泛出，为自己内心真实的卑微感觉而感到不堪！

       可是，为什么自己在老二面前没有这种感觉？如果拿小薇小舅舅和老二父亲来比较，无论是从事业或财富的角度来看，那绝对是小巫见大巫，绝对是鸡蛋和石头！为什么自己在老二面前不发虚呢？嗯，是了，老二是自己的同学，更是自己的兄弟，彼此之间没有什么要计较的，自己心里也没有什么低他一头的感觉。那，还有呢？嗯……其实，真要比较起来，除了老二家里比自己家钱多之外，老二没有自己能说会道、知识渊博，老二没有自己在女同学面前吃得开，老二追了钱迪几年都没有追上，现在的女朋友还是他父亲一起做生意的朋友的女儿呢——相比，绝对没有小薇漂亮吧？嗯，老二家里确实钱多，他还有桑塔纳轿车开开，还有BB机，还有大哥大。他现在在他父亲的三友房地产公司里还是总经理助理。不过，这一切如果离了他父亲，老二他还是他吗？他还会拥有他现在的一切吗？如果，自己有了老二同样的外部条件，自己一定会比老二干得更好！因为，自己是“余尔仁”！自己有这个自信！

       唉！可惜，现实不是如果！

       现实是，清贫家庭出来的自己完全没有外力可以相助，只能靠自己独自努力，只能靠自己独自奋斗！

       如果，将来自己出人头地了，有了权和钱之后，卑微的绝对不是自己，而应该是小薇的小舅舅他们了吧？说到底，权和钱是男人的胆啊！不过，唉！这要到猴年马月啊？至少……现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一切的一切……都是……残酷的梦想……不，不是梦想……而是梦呓！

       了解到自己原来是跟普通人一样，都是外表的强大和内心的孱弱，尔仁不由感到自己是十分的不堪。唉！自己原来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么高尚！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至多是向往和追求完美主义和理想主义的一个凡人！

       认识到自己的卑微和孱弱，实在是让人沮丧的事情，可笑自己还一直在小薇面前得意洋洋、自高自大。想到这一点，尔仁不由黯然伤神，还有点不好意思。

       在床上郁闷良久，尔仁转念一想，自己这么些个想法，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不也是说明自己是非常在乎在小薇小舅舅面前感觉的吗？说到底，自己还是非常在乎小薇，在乎自己在他们家亲戚面前形象的啊！否则的话，小薇小舅舅再有钱，跟自己搭什么界？

       说到小薇，尔仁不由开心地笑了。小薇现在对自己是十分的依恋。也许，自己现在是无权无势，可是，自己有小薇这样漂亮的女朋友呢！比自己绝大部分的女同学都要漂亮的女朋友——比卫艇的警察女朋友邱雨怀还要漂亮的女朋友！尤其，她还是金牛柴油机配件总厂前党委书记的女儿呢！这样的女朋友把她带出去，哪个不羡慕自己呢？

       不过，尔仁只要一想到跟小薇的第一次不是完美的，就是钻心地疼。也许，确实有非小薇人品的原因造成这样的事情，也许确实有理由不能怪罪小薇。可是，毕竟有“也许”啊！毕竟不能排除小薇其他方面的嫌疑啊！这始终是自己心头挥不去的心病啊！唉！要是小薇是完美无暇的，该多好？自己现在也用不着自怨自艾，疑神疑鬼了啊！这样的话，除了姆妈，其他一个人都讲不得！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唉！小薇要是跟小霏一样，完美无暇的该多好？

       小霏也很是漂亮，清纯得就像邻家女孩，一见生人就脸红，一跟自己说话就害羞。与小薇相比，一个是空谷幽兰，一个娇艳紫薇；一个是清淡宁静，一个是活泼娇媚；一个让人见了怦然心动，我见犹怜；一个让人神魂颠倒，如痴如醉。唉！要是小薇和小霏合并成一个人该有多好？或者……

       尔仁忽然脸一红，对自己“呸”了一声，摇了摇头，感觉阻止自己几近荒唐的胡思乱想，赶紧起床了。

       吃过了中午饭，郝慧珍夫妻以及尔仁三人又要伤感了，因为又要送别尔礼和邬熙源了。邬熙源来金牛，一是来给丈人、丈母娘拜年，二也是接了尔礼到郑陆去了。前几天，郝慧珍已经说过了女儿，再怎么不愿意去郑陆婆家去，礼节上的事情总不能差的。

       自然，郝慧珍送别女儿女婿时，又是唠唠叨叨，关照再三。不过，郝慧珍今天多了一个话题，那就是尔礼腹中的外孙。

       送走了阿姐姐夫，尔仁跟着父母回到了家。可是，尔仁总觉得没来由得心神不宁，就是坐不祝尔仁想起了他自己对小薇编的谎话，索性跟母亲讲了一声，骑着车就到卫艇家去了。

       到了卫艇家，偏生只有卫艇的母亲在家。待打过招呼，卫艇母亲咧着大嘴笑着对尔仁道：“可不巧呢，康康，卫艇昨天就到西夏去了。”

       尔仁一愣，问道：“他就放一天假啊？”

       “啊不１卫艇母亲“咭咭”笑了起来，得意地对尔仁说，“到小邱家里去给丈母娘拜年了。”

       “啊？”尔仁又惊又喜，惊喜之余心里还有点异样。想不到，卫艇和邱雨怀还终于成一对了。卫艇这小子，看不出来，嘴上讲对邱雨怀没感觉没感觉，现在倒一下子去给丈母娘拜年了。奶奶的熊！尔仁高兴之余，心里不免有些酸酸的。

       卫艇不在家，尔仁迟疑了片刻就去了天禧桥下的新华书店。可是，在书店转了几圈，却没有找到提起尔仁兴趣的书来。

       无聊地出了书店，尔仁骑了车在金牛镇街上稀里糊涂地乱逛。等尔仁回过神，却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居然拐进了塑料厂边上通往小薇家的小巷了。

       尔仁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不由好笑起来，刚想掉头回家，却一想，听小薇说，小薇亲娘可是在家的，还有小霏也在，她要给亲娘烧午饭的。

       尔仁迟疑了一下，还是来到了小薇家。既然来到了门口，那就跟小薇亲娘打个招呼吧；况且说不定，小薇他们会早点回家来呢。

       小薇家洞门大开，小薇亲娘跟往常一样，斜坐在藤椅上在打瞌睡呢。

       “亲娘１尔仁笑嘻嘻地叫道。

       亲娘一声不吭，还是低着头酣睡。

       “亲娘？”尔仁又走进了一些叫着。

       回答尔仁的是亲娘一阵阵细细的打鼾声。

       尔仁笑了，他张了张嘴，再想高声叫醒亲娘，可是转念一想，尔仁却没有叫出声来。

       客厅里，没有小薇及其父母的身影。尔仁迟疑了一下，停好了自行车，往后屋去。刚走到餐厅，却听见小天井里似乎有人悄悄讲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