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静悄悄地，只有两个大男孩激动的呼吸声。好久，老二才慢慢地平静下来，继续说：“姆妈是因为下水救人才去世的，再深一点来说，我妈是在家太劳累了。我恨我父亲，要不是他顾着他的事业，经常在外不能照顾我妈，不能照顾我，也许，我妈身体就不会垮得这么快，就完全有体力能游上来的。”

       说到这里，老二哀叹一声：“唉，这都是马后炮了，但是我从此……在家里变得沉默寡言。我从小就跟我父亲不亲，我妈去世之后，我恨他，我跟他更加没有话说。这样过了几年，我父亲看准了地板行业是个朝阳产业，于是他改行做起了地板。他是我们凰林第一批从事地板行业的，他天生是个做生意的料，没过多久，生意就越做越大。再后来，就娶了我这个继母。说实话，我这个继母对我还算不错了，没给我饿着、冻着，甚至刚来家的时候还巴结我来着。不过，我始终对她没什么感情—距离我姆妈差了太远了。再后来她给我父亲生了一男一女，慢慢地对我也不再巴结了，彼此关系也就更淡漠了。我父亲呢，整体忙着生意上的事情，他见我这么在家里不是个事，于是初中就把我弄到城里的中吴省中寄宿了。我呢，正好，也不想待在家里，把我送去寄宿我也愿意。这之后，除了寒暑假我不得不回家之外，我一般能不回家就尽量不回家了—回家最多的原因是跟我父亲要钱。说起来，后来我在学校寄宿宿舍的时间比在家里的时间也多呢。”

       听到这里尔仁心里一动，他注意到了一个细节：老二说到他母亲的时候，总是一口一个“姆妈”，而说到他父亲的时候，则只有一个称呼“父亲。”

       尔仁正思量着，老二瞧着他又说了：“我父亲每个月来一趟中吴，给我送钱来。说实在的，我在初中的每个月的零花钱就比我们班主任的工资还要高。真的，老五我不骗你。我知道我父亲的意思，他是在补偿我呢。可是我不稀罕，我在学校几乎不用钱，其他的都给我扔在皮箱里面了。钱多有用吗？我现在家里是有钱了，可是我妈呢？我妈呢？我妈可是没了呀！能用钱换回……换回我妈来吗？不能，永远不能１

       老二说到这里，脖子梗起来，眼圈又红了。

       尔仁听了，心里也很是不好受，不由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姆妈过世那几年，我很是孤僻，我一直到高中，都不怎么跟同学交往的，更谈不上交朋友了。”老二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继而小眼睛有了些亮光，他瞧着尔仁说，“直到我进了大学，遇到了你，遇到了老大、遇到了老三。尤其是你！老五，跟你在一起，我就感到开心，跟你在一起时间长了，不由得不被你所感染。你开朗，直爽，待人真心，浑身充满着激情，还是我们的智多星。我喜欢跟你做同学、做朋友、做兄弟１

       “好了，好了。你再说，我要钻地洞了。”尔仁红着脸摆摆手，老二这几句话夸得他难为情了。不过尔仁的心里倒是很受用，很开心。

       “我真的是这么感觉的，老五。”老二急切地表明自己的心迹，“而且，我到过你家来，我觉得你妈真的很好……待你很好，待我也很好，待其他人都很好……就像……就像……我的姆妈一样……我姆妈也是这样的……”

       老二的神情不由又沉重起来，不过，这次他很快地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说实在话，你家里的经济条件很……一般，可以说是清贫两字。但我发现你们家很快乐，你妈，你爸，你哥、你姐还有你，一家五口都相亲相爱，其乐融融的。真的，真的很好，所以，我特喜欢到你们家来玩。”老二羡慕地看着尔仁，恨不能就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似的。

       尔仁感动地听着老二说话，不过心里却叹息了一声：谁家又没有一本难念的经呢？

       “我被你的乐观感染了，我更被你的上进折服了。我仔细一想，我这么孤单是干嘛啊？我自己画地为牢是干嘛？我这么苦着自己又是干嘛？我父亲给我的钱，可不是是仅仅我父亲他个人的钱呢，这还是我妈的钱呢，是我的钱呢，他就应该给我用的。于是，我开始大手大脚，不仅我用，也给同学们用，只要大家开心。慢慢地，我父亲给我的钱不够了，我就回家去问他要，我父亲从来没有不给我，也从来不问我用在哪里去了，至多是看看我皱一下眉。但是我想通了，人活在世上不就是为了开心吗？钱不就是给人用的吗？我知道，很多人主动来跟我交朋友，是冲着我的钱来的，或者是冲着我雷百万的家庭出身来的。但是我不在乎，只要大家在一起开心就行，钱对我来说就是个王八蛋１

       尔仁听他说到这里，脸莫名其妙地红起来，脸色不由尴尬起来。

       “哦哦，老五，你……你……我说的可不是你。”老二看见尔仁变了脸色，才醒悟到尔仁是误会了，他连忙尴尬地解释道：“老五，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最知心的朋友。要不然，今天我也不会把我家里的事情和……她的事情说给你听的。你……别误会。”

       这话倒是真的—不过，老二刚才关于钱的那番话虽然说得是真话，但也实在叫人心里不大舒服。尔仁挥挥手，笑道：“没事，没事，我知道你不是说我。”

       “嗯嗯嗯。”老二连连点头，眯缝的小眼真诚地盯着尔仁，“真的，老五，其实我上了大学，我最大的收获就是有了你这个朋友１

       尔仁见老二说着说着又要开始夸起自己来了，赶紧就转换了一个话题：“老二，我有点知道，你为什么对邱雨怀一见钟情了。”尔仁跟老二同一个宿舍三年，不管是他，估计其他四个同宿舍的同学也不会知道老二的家世的。从来没想到老二的身世这么曲折……也这么……悲惨。隐约地，他似乎理解了老二跟他关系这么好，也似乎理解了，他对邱雨怀一见钟情的感情由来了。

       老二这个大男孩给尔仁说得脸微微发红，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嗯，是的。不满你说，老五。从小到大，我看见女公安甚至女军人就感到特别亲切……再说，邱雨怀她……真的很好，你瞧……她待卫艇可有多好啊１

       胖乎乎的老二说出这话，尔仁听了，感觉有点啼笑皆非。哪个男孩是因为一个女孩对她的男朋友特别好而喜欢上她的？

       “老二，听我说说好么？”经过了卫艇和邱雨怀两个人的谈话，尔仁现在比较喜欢给人做思想工作。

       “嗯嗯，你说，你说，来就是想听听你的。”老二马上坐正了，认真地瞧着尔仁。

       尔仁想了想怎么开口，他清了清嗓子，盯着老二说：“老二，我佩服你！真的，老二，我佩服你１

       “什……什么？”老二见尔仁如此说，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跃了起来。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尔仁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佩……佩服我？”

       “是的，老二，我佩服你！真的１尔仁抬起手，向老二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请他坐下来好好听他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