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惜月回过了神。此时外边的景色也变了，不是娴亲王府，而是城郊。

       马车缓缓前行，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天边的云彩更红了。就像是一滴掺了水的朱砂在白纸上蔓延开来，整片整片的都是那艳丽的颜色。

       外边有风吹过，吹的树梢微动。她的眼皮也跟着动了动。

       心情似乎已经好上了许多。

       马车没过多久就停了，停在了一块空地。寒枫率先下了马车，做好了扶她下车的。准备

       她掀开门帘，眼前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顺着这手往上看去，是一个满眼含笑的人。

       他的眼里似乎只装了她。

       这让她很是触动，竟不假思索地将手搭在了他的手上，顺势下了马车。

       他带着她走向树林，踩上那满地的树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她似乎很喜欢这种感觉，是以一直乖巧的由他牵着手。

       京城的冬天素来寒冷，可今日明明有风，却也不冷。

       天色越来越红了，他们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寒枫解下了披风，铺在那一方青石上边，示意慕惜月坐下。这番好意她自然是要心领的，也就顺势坐了下去。

       寒枫也跟着坐到了她的身畔，倒也没有很近，只是同在这一块巨大的青石上边罢了。

       那晚霞更美了。

       她看着红色在云层上渲染，看这那落日的光辉渐渐落了下去，最美的晚霞只停留了一瞬，便渐渐暗淡了下去。

       直到天色彻底变暗。她还有些意犹未尽，甚至生出了“再来看看”的念头。她偏头去看寒枫，他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寒枫也察觉到了她点视线，故作玄虚地笑了，“再等等。”

       她便跟着再等了等。

       树林间还是有风吹过。这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凉的，她才拢了拢衣裳，就感觉到了肩上一沉。那股子沉香木的气味也跟着明显了起来。

       他将他的外衫解了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

       他是傻的吗？这夜间的风如此凉，他先是解下了披风又是解下了外衫，这回去可不得染上风寒?

       她皱着眉就要将外衫还回去。但寒枫是不会接的，他避开了。

       这番举动成功地将慕惜月气笑了，她强硬地将外衫披在了他的身上，“你是巴不得自己染上风寒?”

       寒枫垂下了眼，动了动嘴，还是没说话。

       慕惜月便开始扯着他们坐着的披风，在寒枫还愣神的时候，恶声恶气地说着：“还愣着做什么?你压到了。”

       寒枫忙不迭地起了身。紧接着他就看见慕惜月掸了掸他披风上的尘土，往自己身上披了。

       他不禁失笑，最终也是乖乖地穿好了外衫。

       夜间的风依旧是凉的，可他的心不凉。他眉眼中还带了些笑意，目光若有若无的往她身上飘。

       慕惜月仰头看着天上渐渐亮起来的星星。她好久没见过这样的天空了，或者可以说，她好久没有好好看过天空了。

       记忆中似乎还有比这更好看的地方，可她记不清了。

       思绪逐渐飘远，最后竟是被寒枫唤回的。

       她皱着眉望向他，却看见他做了噤声的动作，并且示意她朝一个方向看去。

       看什么?她疑惑地转了头。

       那一片星星点点的荧光久落入了她的眼里。这点点荧光有着和天上的繁星不同的美丽。

       她见过的，这种会发光的东西，是虫子。

       “可开心了?”他轻声问着。

       所以他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让她开心?慕惜月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受，她只知道，自己的心似乎有些乱了。

       她沉默着点了点头，眼睛里却也是星光点点。

       寒枫笑了。

       这笑声在这一片宁静里，显得格外清朗。那些虫子似乎并没有被惊扰，有些甚至还在朝她这边飞。

       不知不觉的，慕惜月也感到了由衷的轻快。这些天压在心里的坏情绪，似乎在这一刻，被那些泛着荧光的美丽生物，尽数带走。

       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这光更美了。她听见他缓缓开口，“我在很久以前，就想着，以后定要带人来看看这些发光的虫子。”

       她侧目。

       “我初瞧见这虫子的时候，像个傻子一样欣喜。后来夫子告诉我，这虫子叫萤虫，还将那书翻给我看。”他说着说着就笑了，似乎是在笑当时的稚嫩天真。

       慕惜月忽的轻笑了起来，“你当时是不是觉得天都要塌了，这么好看的东西，居然早就被人发现了?”

       “嗯。”他点了点头，那视线落在萤虫身上，可余光里，全是她的身影。

       她笑的更开心了，“没想到你还有那么蠢笨的时候。”

       他不置可否，甚至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不生气?”她有些讶异。正常人听见了别人笑他蠢笨，怎回是这副模样?

       他无奈地笑了笑，“我若是生气了岂不是顺了你的心意?”

       “噗嗤。”她没忍住，再一次笑了起来，“你可真是机敏过人。”

       “过奖了。”他微笑着。

       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但似乎并不差。慕惜月面上也带了真心实意的笑，她看着他，试图将他的模样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他似乎知晓了她的打算，无奈地笑了，“这张脸又不是本来面目。”

       “巧了，”她抚上自己的脸颊，“我这张脸也不是。”

       二人相视一笑。

       之后，它继续说着他幼时的蠢事，她虽是笑着，却没什么恶意。等他说累了，便轮到她讲着这些年见到的闲闻逸事，他听了也忍不住地笑了。

       今夜风是凉的，可人心是暖的，那面上的笑意也是不做假的。

       也不知是谁开了头，他们竟开始追逐着那些萤虫。倒也不是真想捉住，只是想靠近了瞧瞧。

       在这里，他们可以忘记那些繁杂的公文，可以忘记那些层出不穷的勾心斗角。今夜是安宁的。至少在这里是。

       ——

       “陛下，娴亲王她——”

       话还未说完，就被主位上的人打断了。他阖着眼，神色疲倦，“撤了那些人，娴亲王那边，随她去。”

       堂下跪着的男人愣了愣，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这一室，就留下了主位上的人。他低声喃喃着，隐约间可以听见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