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烨琛待在宁朝皇宫的这十几年，从来没有一次见到过太后。并不是他不想见，而是不能见。

       他在宁朝的皇宫，日日受无数人监视与白眼，苦苦求生。而太后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待在北胤的重重宫闱之中。两人隔着千山万水，万里之遥。

       在这无比煎熬的十几年里，墨烨琛听到最多的、收到最多的，就是来自北胤的使臣来带的话语与礼物——在那万里之遥的北胤，还有他的母后在等待着他，守着他归国。

       这也成为了墨烨琛在宁朝皇宫活下去的动力之一。

       这么多年来，太后与他虽然鲜少交际，沟通也少，但他心中的角落里，终究是为太后弥留下了一些位置。

       他与太后有多久没有这样肩并肩地散过步了？

       有多久了……就连墨烨琛自己都想不起来了。

       上一次，或许是自己孩童时期，太后牵着自己的小手，在御花园内的小径上散步晒太阳吧。

       “烨琛，母后听闻，昨晚你与虞绾在隔离区里受到了刺客夜袭。你的身体可还好？有没有受伤？”太后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语气中流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关心。

       墨烨琛轻轻地握了握太后的手指，语调柔和地说道：“母后放心，儿臣的这一身技艺虽然算不上举世无双，惊世骇俗。但是，对峙一些三教九流的刺客，还是绰绰有余的。”

       太后动作轻柔地轻轻地拍了拍墨烨琛的手背，说道：“没有受伤就好。有一事，母后想告知于你。不过……母后想来，或许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墨烨琛顿了一下，问道：“母后想同儿臣说什么事？但说无妨。儿臣洗耳恭听。”

       太后飞速地思忖了一下，说道：“烨琛，自从前几个月，江南水患，北胤疾病肆虐，北胤的国势便直走下坡路，大大不如从前。周遭的敌国已经开始对我们北胤虎视眈眈了。自入秋以来，位于北胤边境的隋城与西北边莽荒国的处境愈发水火不容，剑拔弩张。据可靠的探子来报，近日，莽荒国已经在暗暗集结势力，莽荒国的国主拒绝接见任何北胤的使臣。”

       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太后又开口说道：“不久之后，莽荒国与我们北胤很有可能会迎来一场恶战。”

       墨烨琛面色如常，并无半点错愕。

       墨烨琛说道，“北胤若起战事，儿臣作为北胤的一份子，定当全力以赴、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太后所说的这件事，早在前几天他便知晓了。

       毕竟，北胤边境的隋城里，布满了玄机阁的眼线。

       墨烨琛的举止神态皆落入了太后的眼里，她看到墨烨琛面容如此镇定自若，她便心中有数——墨烨琛定是早就知晓此事。

       这件事，属于北胤的最高军事机密。

       可墨烨琛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太后便不得而知了。

       但是，太后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自己这个性子寡淡、不喜言辞的儿子，已经在暗暗地培养自己的势力，在悄无声息地将自己的爪牙分散出去。

       “对了，烨琛，虞绾的身体状况如何？”太后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这般问道。

       墨烨琛言简意赅地回答，“目前，她的状况不算太坏。”

       太后听了，若有所思地轻轻点了点头，她仪容端庄的脸孔上流露出了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根据哀家所知，这传染病目前还没有解药。也就是说，这病是不治之症，一旦患上，药石无医，非死不可。”

       就在太后说出“不治之症”这四个字的那瞬间，墨烨琛波澜不惊、漆黑如海底的瞳仁里闪过一丝黯淡而哀伤的光芒。

       “目前来看，的确是药石无医。”

       墨烨琛冰冷冷地说道。他的语音语调没有任何起伏，似乎不想继续讨论这件事。

       药石无医，那又怎样？本王一定会想办法治好她的！

       此时，太后与墨烨琛已沿着曲径通幽的小道在花园里散步了片刻。现在，他们的正前方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竹林的旁边，有着几张精致小巧的竹制的桌椅。

       两人来到竹制桌椅旁坐下，一旁服侍的侍女赶忙送上最新鲜的茶水、水果与糕点，一一摆上小桌。

       太后用戴着黄金指套的手指摘下了一颗小葡萄，放在手心把玩了一下，接着，她忽然话中有话地问道：“烨琛啊，你皇兄今天上午喜得十四小皇子，从此之后，你便多了一个皇侄。这事，你可知晓？”

       墨烨琛垂眸，回答：“母后，这事儿臣略有耳闻。皇兄子嗣繁多，儿女成群，实数北胤幸事。”

       这事墨烨琛今早进宫的时候，听临漠谈及过，不过墨烨琛并没有太在意，所以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北胤皇帝——也就是墨烨琛的皇兄，自称帝以来，现在已有不计其数的妻妾，截至到现在，也有了七个子嗣。

       两人相比之下，墨烨琛便显得有些清心寡欲了。

       太后弯着唇笑了笑。面对墨烨琛冷冷淡淡的态度，她并不觉得意外。

       她道：“烨琛，如今虞绾身染疾病，生死难料。你可有想过另立王妃？”

       墨烨琛明显一怔，他是万万没想到太后居然会在今时今刻问这种问题！虞绾她还没死！而且，方才他们才刚刚谈及到莽荒国有出兵进攻北胤的迹象。再者，北胤的传染病还未得到有效的救治方法，每天都还有无数的人因疾病死去……

       如今国难当头，在此时此刻谈及另立王妃的事，着实显得有些讽刺与可笑！哪怕，提起这个话题的，是自己的母后！

       墨烨琛拱手回答，“母后，恕儿臣直言，这个问题儿臣不曾想过。而且，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儿臣觉得并不需要。”

       听到墨烨琛斩钉截铁的回答，太后不怒反笑，她柔声问道：“那你觉得此时什么事情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