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立恒面露遗憾，又挽留了几句，见季相爷坚持，他这才叹息道：“既如此，那依了季爱卿所愿便是，教导儿孙也记着好好保重身子，朝堂还是需要你的，朕也需要你。”

       季相爷心里苦笑，对秦立恒叩首，“陛下如此信重，臣惭愧。”

       出御书房，同僚们看他的视线都有些古怪。

       同情有之，讽刺有之，唯恐避之不及的，更多。

       到底季相爷在朝堂上奉献了半生，虽教子无方丢了官位，已不是相国，秦立恒却给他封了爵位。

       这事儿落到谁眼中，不赞一声陛下有情有义？

       他儿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秦立恒却还是愿意封爵，让他体面荣休，古往今来也没有哪个帝王有这么宽阔的胸襟了。

       实在是让人不尽心尽力卖命都说不过去。

       谁不想荣休时像季相爷一般，还带着爵位呢？

       但落到苏婉纯耳中，她却有些不高兴，“季家的哥儿如此不识抬举，父皇却要让他成了伯府世子？又要让他得意了。”

       季相爷膝下也就这么一个儿子，又这般的不成器，让他平白捡了个世子的身份，苏婉纯心里实在不痛快。

       秦铮看着她直笑，说没见她这般小肚鸡肠的时候，“圣旨你没听全吧？父皇赐下的爵位，可不是世袭罔替的，单季老爷一人有爵位而已，待他百年之后，皇家是要收回这爵位的。”

       就季家儿郎那样的人，哪里当得起爵位？

       若要将爵位赐封给他，秦立恒都嫌弃堕了贵族的名头。

       “那父皇……”

       “不是你说的，要保季老爷后半生体面么？相爷他如今是做不成了，做个伯爷也不错？”

       没有哪个朝臣比他更体面了，如同苏婉纯心之所愿一般，保住了季相爷半生的努力。

       但若要说接下来如何，就得看季家公子是不是知错就改了。

       苏婉纯没想到，这个结果之中竟还有她的一份力，她讷讷道：“让父皇为难了吧。”

       想出这么一招两全其美来，该是不容易。

       “不光是你，父皇也觉着季老爷为朝廷奔波半生不容易，如今也是父皇自己的意思。”

       秦铮只告诉秦立恒，苏婉纯瞧不上季家公子，却很敬佩季家的老爷，有这么个结果，想来也是秦立恒想全了他们几十年的君臣之义。

       只是想法同苏婉纯不谋而合罢了。

       安抚似的拍了拍苏婉纯的手背，秦铮道：“明儿我去镇国公府一趟，顾大人托我带了封家书给镇国公。”

       这事儿苏婉纯是知道的，他还当秦铮早早让人送去了呢。

       “一封家书而已，你亲自去？”

       “还有些事儿要跟镇国公商量。”

       苏婉纯理解了，并非因家书而去。

       那就好。

       秦元玺伺候的宫女冲进来，冲着苏婉纯同秦铮跪下，“殿下，娘娘快去瞧瞧吧，小殿下摔了一跤，磕到头了。”

       “怎么回事？”苏婉纯霍然起身，也不等她解释，脚步飞快的往外走。

       “赶紧去叫太医来。”

       秦铮这话是对着玉英说的。

       到偏殿里时，只见秦元玺红着眼眶坐在软榻上，额角通红，要哭不哭的样子实在可怜。

       他抬头，见着父母来了，自觉找到了靠山，冲着苏婉纯伸手。

       待苏婉纯将他搂进怀里，他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娘，疼……”

       苏婉纯心疼的跟什么似的，轻轻拍着他的背，不断地轻哄着。

       抬眼，凌厉的目光扫向平日里伺候秦元玺的人，像是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子，“怎么就让元玺磕着了，为何不看好他！”

       秦铮也是面色沉沉，宫人们跪了一地，争着抢着推卸责任。

       简单来说就是一句，秦元玺活泼好动，他们跟着担心，却不敢冒犯，一个没劝住，这才摔了。

       竟还是秦元玺自个儿的错处了？

       苏婉纯简直要气笑了，没将这些宫人放在眼里，她伸手一指，“你是小殿下的奶嬷嬷，你来说。”

       做奶嬷嬷的，抬头瞧了秦元玺一眼。

       他浑身一颤，整个人埋进苏婉纯怀里，不敢跟奶嬷嬷对视。

       察觉到这一点，苏婉纯双眼微微眯起，看向她的眼神更凌厉了几分。

       “老奴……老奴昨儿为小殿下守夜，白日里有些困倦，一时没仔细跟着，犯下大错，请太子妃降罪。”

       态度诚恳，但口口声声都是自己为秦元玺费尽心力。

       如此还要责罚，那就显得苏婉纯不近人情了。

       她眯起眼，将奶嬷嬷的说辞看在眼里，哼笑了声，“蒋嬷嬷哪儿去了？”

       这会子，蒋嬷嬷才听见出了事过来，正撞见苏婉纯问她，没半点狡辩的话，直挺挺的跪下，“奴婢伺候小殿下不力，请太子妃责罚。”

       这才是正经奴婢该有的态度。

       苏婉纯心里点头，但表情也没有缓和多少，手中不停的哄着儿子，心里却思索开来。

       “如今元玺也用不着吃奶了，既然你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伺候人的活儿怕是也干不好，便回去吧。”

       如今宫里体面的主子不多，秦元玺更是秦立恒的心头肉，哪里有比伺候皇长孙更体面的活儿？

       奶嬷嬷慌了，她忙道：“娘娘，小殿下自幼便是奴婢带着的，怕是离不开奴婢，娘娘要打要罚奴婢都认了，只是心里也舍不得小殿下。”

       “你是个什么东西？小殿下离不开你？！”

       秦元玺还离不开一个奶嬷嬷？那苏婉纯是个什么？

       完全不将苏婉纯这个当娘的放在眼中。

       原本苏婉纯还只是稍稍对她有些不喜，此言一出，苏婉纯算是打定了主意，这个奶嬷嬷，万不能留在元玺身边的。

       不过到底是秦元玺跟前的人，苏婉纯低头，看向怀里的小人儿，“元玺告诉娘，要不要奶嬷嬷？”

       秦元玺转过头，看了奶嬷嬷一眼，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又将自己塞进苏婉纯的怀里，“要娘。”

       将这些奴才的反应看在眼中，秦铮忍不住了，上前单手将奶嬷嬷拎起来，“这人我带走了，元玺身边伺候的，要好好筛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