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到了深夜，可屋内却还燃着烛火，徐宁站在门外轻叩了两下，屋内便有衣服发出的沙沙声，以及皮肉撞到硬物，从喉咙发出的一声吃痛。

       “不知屋外是谁？”

       一清悦男声传入耳畔，虽是许久未曾听见，但徐宁也猜出了他的身份，看来他这些日子依然是住在这，如此便好，省得她东奔西走的功夫了。

       唇角上扬，她略微往后退了两步这才说道：“徐宁。”

       她话音刚落，屋内人的呼吸一滞，随即才是打开门，他神色略有几分慌张，只是眼睛上蒙着纱布，徐宁也瞧不见他此刻的眼神。

       面上笑意不减，仔细的打量着苏生，或许是打算睡了，他已然是脱去了外袍，身上着着的淡蓝色的中衣斜边的细绳掉了一半，徐宁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了：“看来是我来得不巧，打扰苏公子休息了。”

       “徐姑娘千万不要这么说，是在下待客不周，若是徐姑娘方便的话，便在屋子中来坐。”

       他大抵是不好意思的紧，粉意从上而下红了脖颈，讲话也略有几分吞吐：“在下本以为徐姑娘要明日才过来。”

       “本来是打算明日才来的，可晚上在屋子里坐着也闲来无事，又挂念着你的眼睛我一个月都未曾瞧过，这便拿着灯笼想来撞撞运气，看你是否入睡。”

       绕过他的身子往里走，又将手里的灯笼放在一旁的柱子边，这才是寻了一个空位坐下，她也未曾见外，熟稔的同他们二人都倒了一杯水，这才又见着苏生迟疑的动作笑道：“苏公子不必拘泥于礼数，此刻不分男女，只仅仅是医患。”

       苏生没有想过自己的局促会被她发现，但既露了怯，他也不再不好意思了，双手伸出来在空气中寻着位，坐在徐宁的对面淡笑：“徐姑娘去了原阳县一遭想必是达成了自己的心中所想，这一整个县的百姓应该都在徐姑娘妙手回春之下摆脱了瘟疫的折磨吧。”

       “结果虽如苏公子所说，却也未必都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不过此次前来我可不是为了得到苏公子的夸奖，而是有旁的事想与苏公子洽谈。”

       她将倒给他的茶水往前推了推，指尖触碰到苏生的手指，虽见他全身一僵，但也没把这当成一桩要紧事。

       那双圆圆的眼睛盯着他的纱布，好似要瞧出两个洞来，自然，说话的语气也显而易见的焦急了几分：“不知苏公子可还记得我走的时候同你说的话，如今一个月过去了，想必苏公子心里也有了答案。”

       潮生的这双眼睛，徐宁是一定要想办法装到苏生的眼眶中去的，其实要给眼睛找一个眼眶来盛不是一桩难事，这世界上多的是失明之人，而这眼角膜对被移植人的要求也不高，但要是想找到一个如同苏生这般的，徐宁也并不觉得简单。

       双手撑在桌面上，她凝声：“苏公子可要想好，你之前把你的这双眼睛卖出去是想得到钱财缓解家族的困难，而如今千两黄金已得，苏家的问题应该也是解决了的，所以公子当真不打算捉住这个唯一能够再次恢复光明的机会，而是真的要将自己的一辈子都置身于这无边的黑暗中去？”

       这件事要是做成了，对他们两个人来讲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她语气中的急促苏生听得清清楚楚，至于这个问题，一个多月以来他确实也有了答案，余生几十年的光明放在眼前，没有人会不心动，更何况是他这种见过世间光景十几年的人？

       可就算是如此，为何这样的机会眼前的这个徐姑娘一定要自己接受，明明之前银货两讫的事已经结束，她这般的身份，是断然没有理由帮助自己的。

       苏生思及此处他忍不住的抿了抿唇，放于桌面下的右手捏住拳头，指尖泛白，指甲掐进了肉里，但他却好似并未感受到疼痛一般。

       少年身子单薄，又正对着窗外吹来的凉风，他这般模样，落在徐宁的眼里又让她的语气缓和了几分：“你我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可想必我的脾性你也知道几分，我所认定的事无论如何都希望它按照我预定的轨迹去走，便如此刻我一定想你重见光明一样。”

       “但徐姑娘。”苏生突然抬起隔着纱布紧盯着她的眼睛，他确实瞧不见，但若此刻除去那纱布，他们也是刚好对上了眼神的，少年的声音有些颤抖，“为何……为何从前姑娘只是让我考虑，一个月后却是换了语气，逼迫着我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