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暖越说越是气恨，漂亮的脸蛋上完全被怒意覆盖，脱口而出的话语，一句比一句犀利，“今天倘若不是我将你们打一顿，是不是你们几人，连你们自己亲爹的丧礼，都不会掉下一滴眼泪？你们可还有一丁点的良心在？”

       大概是被陆青暖的话问住，骤然间，院中安静到近乎诡异。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没一个敢擅自吭声的。

       陆青暖美目审视了他们一眼，不知想到什么，冷笑一声。

       难怪……以王青松的为人，孩子们不肯为他哭丧落泪，倒也正常。

       “我且问你们一句，你们必须老实回答。”

       陆青暖敛下眸底的讽刺意味，眼见着几个孩子相继默契抬眼，目光愈发凌厉，“卖三夫人这种话，是谁先带头说起，又是谁教你们的？”

       这几个孩子再不懂事，归根究底，都无非只是孩子。

       在陆青暖的认知中，孩童总归是天真纯善的，即便不排除有生性恶劣的，可这几个孩子，他们会对三夫人抱有那么大的恶意，完全不知道感恩，必定是有人教过他们。

       陆青暖唇角勾起冷冽的弧度，“今天你们不说实话，别怪我狠心，我手下的鞭子不认人，一不小心将你们抽出个好歹来……”

       后半句话，陆青暖忍着没说出口。

       话间的威胁之意，却是再明显不过。

       几个孩子好歹算是被娇养长大的，哪儿受到过这种威胁，被陆青暖吓得不轻，纷纷哭丧着脸道，“不是我们自己的意思，是、是爹爹，是爹爹教我们这么说的……”

       王青松？

       陆青暖拧眉，明显不太相信，“平白无故的，他为何要教你们说这些？”

       即便真是王青松教的，这几个孩子就当真能够做到，没有不忍？

       如此对待一个，真心待他们好的人？

       哽咽声中，陆青暖迟迟得不到回应，不由得愈发恼火，手中皮鞭重重往地上一挥，“给我说话！哑巴了是吗？”

       “真是爹爹教我们的……”

       几个孩子抽抽噎噎着，身体打着哆嗦，说不出多余的话。

       还是年龄最小的王清风，率先站了出来，“我们没有说谎……爹爹就是这样骂她的，要将她卖掉，比这更难听的话都有，如果我们不这样骂，爹爹也会让我们一起。”

       孩童的认知，本就浅薄，大部分皆来自爹娘的教育。

       潜移默化下，他们早养成了习惯，哪还顾得上所谓礼貌不礼貌的？

       陆青暖听罢，暗暗咬紧了牙关，原来如此！

       以王青松的教育方式，纵然是好孩子，本性并不坏，迟早也会被他带坏。

       陆青暖头疼得不行，原本这件事，不该在她的管辖范围。

       但她今日既然管了，势必是要掺和到底。

       她陆青暖做事，一向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陆青暖缓了缓，眸中威严不减，“丧礼一事又该作何解释？王青松好歹是你们的亲爹，他死了，你们为何不掉一滴眼泪？”

       话音一落，几个孩子又开始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的发言。

       与哭嚎声混杂在一起，听得并不真切。

       陆青暖勉强分辨几句，耳根子快要被他们磨出了茧子，忍无可忍的，指着其中一个孩子，“由你站出来说！”

       被指的孩子，正是年龄最小的王清风。

       大概是由于年纪小，尚未被完全教坏，王清风的眼神最为干净纯粹。

       相比其他几个孩子，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反倒更能让陆青暖信服。

       王清风感受到陆青暖落在他脸上的，充满鼓励的视线，壮着胆子又往前几步，支支吾吾的出声，“回陆姐姐，我们是哭了的，是爹爹教我们，只要家里还有男人在，家就不会垮，我们哭哭嚷嚷的，只会被人看笑话。”

       更何况，这种死了一家之主的事，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在他们的理解中，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

       他们哪还敢哭？

       陆青暖闻言，心头不自觉一沉。

       她而今身处的朝代，本就对女子偏见极重，王青松时不时，讲这种话挂在嘴边，无疑只会助增，这种不正常的歪风邪气。

       陆青暖自认，她还没那么大的能力，足以改变所有人的想法，她能做的，只有尽量把几个孩子的思想扭过来。

       “我明白了，”陆青暖淡淡一语，眼神从几人身上一一掠过，“没了一家之主，确实会困难许多，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们，一个大家族，不能只依靠一个男人，同样要依靠你们自己。”

       依靠……他们自己？

       最后一句，俨然是将几个孩子说迷糊了，迟迟转不过弯来。

       稍大一点儿的王正大，起初就不满意陆青暖对他们的多管闲事，听到这一句，心头的不爽简直冲到了最高峰。

       王正大鼓起腮帮子，不以为意辩驳，“什么叫依靠我们自己？你说得轻松，孩子能做什么，遑论，男子能依靠自己，女子还能吗？”

       有父亲留给他们的家产，让他们挥霍，何必再去靠自己？

       只会浪费精力！

       陆青暖一眼看出他的想法，稍微平静下来的火气再度被点燃，“孩子又如何？自古能成大事的，哪个不是从孩子做起，甭说王家的家业不算什么，像你这般纨绔下去，再多家产迟早有被你败光的一天，到那时候，你只剩做苦工，沿街乞讨的份！”

       天下没有白白掉下来的馅饼。

       王正大的思想不加以改正，沦落到苦功乞讨，仅仅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你给我跪在那里，今日若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再站起来！”

       陆青暖言尽于此，无视他的不服气，又看向脸蛋稚嫩的王清风，“清风，在这几个孩子中，数你年纪最小，还没有被教坏，但该罚还是要罚，我罚你，是希望你及时醒悟，切勿成为第二个王青松，到死仍不知悔改，你可领情？”

       王清风年纪虽小，不代表他理解能力不行。

       脑袋瓜子转了一圈，他迅速明白过来，连连跪地磕头着，“多谢陆姐姐……不对，是多谢陆先生的悉心教诲。”

       和最初干净纯粹中，透出的那一点畏惧不同，王清风清澈的瞳仁中，满满当当充斥的，皆是对陆青暖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