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书贤终于吃到了阔别十八年的臭豆腐，虽然惹了些风波，但结果是好的。

       最重要的是，他得到了一个机灵的小厮：叶春安。

       叶春安久在街面上混，对于哪里好吃、哪里好玩了解得门儿清。

       他充分发挥了导游的作用，带着杜书贤和夫人们尽情吃喝玩乐。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一处所在，这是一栋雕梁画栋的三层小楼。

       栋梁上雕刻着奇花异兽，俱是名家手笔；门楣上缠绕着细丝彩绸，都是精工细作。

       门口的匾额上写着笔力遒劲的五个大字：春风得意楼。

       门前的台阶上站着一个容貌精致的女子，系一条鲜红生绢裙，擦一脸胭脂铅粉，敞开胸脯，露出桃红纱主腰，上面一色金钮。

       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这是个烟花勾栏，花钱买春的所在。

       平时走到这里根本不会有什么关系，可坏就坏在：今天王菖蒲也在场。

       杜书贤突然觉得一股寒意自背后升起，浑身上下的血凉了一半，扭头看时，夫人的脸已似铁板一块。

       他已经打定主意，把一切责任推给叶春安，毕竟今天都是他在带路。

       王菖蒲还没来得及发作，叶春安已经主动跪倒在王菖蒲的面前：“杜夫人容禀，我绝不是那放纵下流之辈，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带你们过来的。夫人，请救救我吧。”

       “你有三句话的机会。”王菖蒲说：“如果你的回答不能让我满意，今晚你就和牛二、郑屠住在一起。”

       叶春安整理了一下思路，赶紧回答：“小人有个舅舅，他是烂赌鬼，败光了所有的家当。”

       王菖蒲伸出一根手指：“一句了。”

       “他为了赌钱，把唯一的亲生女儿，也就是我的表妹卖到了这里。”

       王菖蒲又伸出了两根手指：“两句了。”

       “我想为妹妹赎身，老鸨要五百两银子。”

       “三句了。”王菖蒲说：“你起来吧，今天就不怪你了。你的事我听懂了，我可以帮你办了。”

       叶春安没有起身，继续跪在地上说：“我这两年省吃俭用，每天做活计、跑牙子，攒了三百两。不敢让夫人掏钱替我赎人，那二百两算我借的，日后必定奉还。”

       王菖蒲往南溪府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想起了自己的哥哥王勇，多亏沙乃亮送回了尸首，这才让哥哥落叶归根。

       让姹紫嫣红把叶春安扶起，王菖蒲的语气已经柔和了许多：“你是个好哥哥，当务之急是先把你妹妹赎出来，还钱的事以后再说吧。”

       她回过头对杜书贤说：“老七，那个地方我去多有不便，所以……”

       杜书贤点点头：“明白，我去办。”

       迈步刚要走，王菖蒲伸手揪着杜书贤的耳朵把人拎了回来：“你明白什么了？难道你还敢去那种地方？”

       杜书贤连喊冤枉：“救人要紧啊，而且这不是你让我去的吗？”

       王菖蒲骂道：“你放屁，我几时让你去了？我是让你回去找常玉春来谈这件事。”

       “啊？哦。”杜书贤不敢顶嘴，只能带着叶春安回府衙找常玉春。

       跟常玉春交代完来龙去脉，带足了五百两银票，和叶春安二人一同进了春风得意楼。

       杜书贤不敢在门口停留，立刻折返跑到旁边的茶楼与夫人们会合。

       过了一会儿，常玉春和叶春安从楼里出来了，二人眉头深锁，看起来谈得并不顺利。

       王菖蒲问：“常玉春，谈得怎么样，对方有何话说？”

       常玉春连连摇头：“五百两谈不下来，老鸨张嘴要一千两。”

       “大胆！她竟敢坐地起价吗？”王菖蒲勃然大怒，一掌就把桌面拍碎，茶壶茶碗落了一地。

       这一掌的威力太大，茶客们全都吓跑了，掌柜和伙计只是远远地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也落荒而逃。

       叶春安满脸沮丧，眼中似带着水光：“老鸨说，五百两是三年前的价格。她养了我妹妹三年，再过两个月满十五岁，到时候就可以接客了，所以要涨价。”

       常玉春叹口气说：“那老鸨属实可恨，他还对小叶子说，‘如果你现在拿不出钱，那就等妹妹破了瓜，到时候只要四百两就可以赎身了’。”

       听到这句话，叶春安蹲在地上，将脸埋在胳膊里抽泣。

       杜书贤说：“玉春，我看那幌子上有个英雄馆的标记，这样也说不通吗？”

       “没用。”常玉春连连摇头：“立标记的人半年前死了，现在这个老鸨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外线，此地已经不再是英雄馆了。”

       王菖蒲站起身：“逼良为娼实乃第一大恶，我带兵平了它，看这老鸨子是认钱还是认人。”

       杜书贤连忙把人拦住：“夫人息怒，些许小事还不至于调兵来。”

       常玉春说：“这样吧，今天晚上我带几个江湖弟兄来探探路，争取把事情办了。”

       杜书贤也补充道：“我觉得可以。要是玉春办不下来，明天让穆财带一班衙役过来也就够了。”

       王菖蒲这才忍住怒气：“好，交给你们办吧，我回去了，老七你留下把茶馆的桌子赔了。”

       杜书贤答应一声：“好，夫人放心去吧，不要为了些许小事气坏了身子。”

       王菖蒲刚要走，回过头来又说：“老七，要是让我知道你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杜书贤立刻保证道：“夫人放心，我绝对不去！”

       当天下午，常玉春从丐帮找了五十个人，每人发了十两嫖资，一起去春风得意楼消遣。

       几十个蓬头垢面、破衣烂衫，浑身散发着酸臭味的人敲着竹棒闯进来，把楼里的姑娘们吓得尖叫奔逃。

       丐帮那些人个个都是打老了、骂皮了的混球，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们一手举着银子，另一手用竹棒敲地，口中不住地喊着：“姑娘，姑娘……”

       老鸨、妓女、龟公、大茶壶，他们哪见过这阵仗，就连院里豢养的打手都不敢靠近，一个个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两边僵持不下之际，常玉春带着叶春安走了进来。

       乞丐们纷纷安静下来，让开一条路，放二人站在最前面。

       老鸨当然认得出这两个人，连忙跑过来答话：“两位爷，是我有眼无珠了。巧儿——两位爷这边稍坐，您千万别跟我置气。巧儿！”

       老鸨一边说话一边还要喊人，一张嘴着实有些忙不过来了：“两位爷，只要把这阵仗撤了，五百两就把您妹妹领走，我绝不多要。”

       早有人跑到巧儿的房里传话：“巧儿快出来，你哥出息了，他带着一大帮人来了，要给你赎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