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战多年的杜书贤早已称得上是杀人如麻，多杀一个孔秀并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可是刘二的主动寻死还是给杜书贤不小的震撼：“所谓忠义，大抵如是。”

       垒起一个高高的坟包，用白浆封顶，还专门找工匠做了一块墓碑，杜书贤带着全军将士在坟前祭拜。

       休息一夜，杜书贤终于转道东北，向白桦县方向运动，梅鼎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梅鼎是武科场阴谋的策划者之一，所以他一直关注着杜书贤的动向。

       当他知道梅颂贝被杀的消息，梅鼎不耐烦地说：“梅颂贝这个废物，竟然连杜书贤都挡不住，还要麻烦我来动手杀之。”

       他推测了杜书贤的路线，料定他要从方尔关入境，于是早早就构筑了好几道防线。

       可是谁知道杜书贤这一番绕路，竟然让梅巡布置好的防线全都落了空。

       各关、各县的兵将更是因为仓促应敌，竟然一个个都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接连的失败让梅鼎气愤不已，他将手上能调集的兵力全部收拢，打算在白桦县跟杜书贤决一死战。

       先杀杜书贤，再渡江杀杨镇，这就是梅鼎的打算。

       如此大规模的兵力调动自然瞒不过英雄馆的眼线，街头巷尾议论的全是这场即将开打的战斗。

       杜书贤当然也知道梅鼎的实力和决心，他在白桦县放了至少六万作战部队，兵力差不多是自己十倍。

       于是杜书贤陷入了一个非常矛盾的境地：此战能打吗？不能打。硬打的话几乎没有赢面。

       那此战能不打吗？不能不打。如果不在白桦县打一场漂亮的战斗，于纸燕子的声名有损。

       俗话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杜书贤此时就是这个感觉。

       比如有某些人在机缘巧合之下达成了某一项成就，于是旁人就给了他很高的期待。

       而这些高难度的期待通常都难以完成，某些甚至还带有极大的风险。

       一旦其真的无法完成，原先追捧他的人就会转而将这个人摔在地上，再狠狠地踩两脚。

       此等行为谓之“捧杀”。

       其实那些参与围观的人里未见得没有清醒之人，可是人们还是更乐于见到自己期待中的那个结果。

       至于这份期待会不会把对方捧杀，这些围观的闲人是不会在意的。

       要想不被捧杀，要么永远保持低调，要么就只能不断积累、不断进步、不断超越。

       很显然，杜书贤早就已经无法保持低调了，那超越就是他唯一的选择。

       杜书贤就这样走在白桦县的路上，心念频转，一时间想了很多很多。

       眼看离白桦县越来越近，可杜书贤却越来越沉默，就连抽烟的次数都少了很多。

       王菖蒲觉出不对劲：“老七，你怎么了？”

       杜书贤眼神还有些呆滞：“菖蒲，你说如果遇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那要怎么办呢？”

       王菖蒲知道即将到来的战斗会何等艰难，更加杜书贤此时的心理压力，于是她故意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既然进和退都很难的话，和不试着从旁边溜过去呢？”

       “从旁边，溜过去？”杜书贤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被打开了：“对啊，我还可以从旁边溜过去！哈哈，夫人，我太爱你了，你这个主意太妙了！”

       当即传令：“全军扎营，准备吃饭。”

       王菖蒲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可是见到杜书贤恢复了以往的状态，还是觉得非常高兴。

       梅鼎在白桦县严阵以待，按理说，从卞洋县到白桦县，按照正常行军速度来算，最多不过三日路程，赶路的话两天也能到。

       可是杜书贤已经走了四天，竟然还差了二十里路。

       梅鼎等得心急，可他无法轻易出兵。

       因为二十里已经足够消磨掉士兵的体力，要是被杜书贤以逸待劳的话，反而是自己白白送死。

       梅鼎只得不断派出斥候探查情况，却听说：“杜书贤已经安营下寨了。”

       营寨搭建完毕，今天是不打算走了，杜书贤竟然还让何宝庆带人去抓了个戏班回来表演。

       当夜，整个营地灯火通明，锣鼓声叮叮咣咣响了一夜，至天明方歇。

       这一幕当然被梅鼎的斥候看在眼里，消息传到白桦县，梅鼎笑了：“世人都说杜书贤是个人物，我看不过尔尔。前两日见他步履踌躇，我还怕他有什么后招；没想到今日居然带兵整夜看戏，看来是自知难逃一死，便自甘堕落了。”

       梅鼎信心满满地传令：“来人啊，点五千精兵，不，还是点骑步兵一万，随我出战！”

       骑步兵很快走完了二十里，斥候早就指出了杜书贤的大营。

       放眼看去，只见营地内死气沉沉，只有零星几个士兵站岗。

       慢慢靠近，在辕门外二百步，梅鼎命令士兵们：“将营地包围，不可走脱一个。”

       包围圈完成，他挥舞着挎刀高声喊叫：“全军下马冲锋，抓住杜书贤者赏银百两，死者同酬！”

       很快，梅鼎就带人冲进了杜书贤的营地，可进去之后所有人都傻眼了：营地是空的，那几个站岗士兵都是套了盔甲的稻草人。

       就连喧闹了整夜的戏班居然也在斥候的眼皮底下溜走，整座营地空无一人。

       梅鼎立刻大呼：“小心埋伏！准备迎战！”

       可是所有人全神戒备地等了半天，也没发现伏兵在哪里。

       刘贰子和孙敬感觉很委屈，因为他俩的盔甲最普通，也最便宜，所以是最早被扒下来的。

       幸好，杜书贤郑重承诺：“回去以后给你俩换两身新甲。”

       杜书贤去哪了呢？当然是溜走了。

       他找了个戏班搭台唱戏，喧闹了大半夜，为的就是吸引梅鼎的眼光。

       自己其实早就带着全部兵力转向北方，将长青关守将石丘斩杀，夺了关内船只。

       就在梅鼎兴冲冲地带兵去围剿杜书贤营盘的时候，杜书贤其实已经带兵向东顺江而下。

       一则是主将梅鼎不在，无人指挥；二来是白桦县守军是背后受敌，防御工事全都无用。

       因此哪怕他们兵力占优，却还是不堪一击。

       白桦县的五万战斗部队被杜书贤轻易冲垮，而杜书贤一战即退，根本不做停留。

       因为杨镇的船队已经渡江而来，杜书贤终于可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