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安和周步瑶在金殿上，当着张辉瓒和众臣的面发表了一番高谈阔论。

       这番高论不止唬得所有人愣在当场，更被史官记录下来，成为后世帝王的必修之课。

       最后，张辉瓒问：“杜书贤已经统一江北，其势大难敌，请问叶先生有何高见？”

       叶春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那就要看，在主公心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张辉瓒想了想答：“似叶先生和周先生这样，自然是中原的俊秀，当世难得的人才。”

       叶春安笑了：“登上最高的山峰，就可以俯瞰一切众生。似主公这样高高在上的人说我是人才，那我自然便是人才了。我本就在江北，可是杜书贤的手下竟然连我这样的人才都容不下，如此心狭量小，他凭什么和主公相斗？”

       张辉瓒闻言大笑，金殿上群臣更是笑成一片。

       叶春安和周步瑶被当场封官，越级提拔，分别放在了户部和吏部。

       张辉瓒很高兴，传令大排筵宴，要款待叶春安和周步瑶二人。

       随着所有人入席，各种珍馐美味纷纷端上桌面，各种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猴头燕窝鲨鱼翅，熊掌干贝鹿尾尖，全都一应俱全。

       侍卫们抬上来了几十套桌椅，在金殿上摆放整齐。

       待所有人入座，宫娥们迈着整齐的步伐排成一列，给所有人依次上菜。

       叶春安也算是开了眼，这里绝大多数食材的珍稀程度都不亚于松露和花胶，而且制作极其耗费功夫。

       以一道松茸绣球豆腐为例，采集松茸就需要在两千米以上的高山上，松树和栎树的杂交的林木之中。

       其生长环境极为严苛，美人松、大理香花、沙壤土，三者缺一不可。

       而且能够被选中在这里出现的松茸一定是优中选优，个头、色泽、形状都要堪称完美。

       松茸旁边的原本是一块普通的豆腐，但是需要厨师以极高明的刀工将其切成极细的丝，并且每一刀都不能切到底，这样豆腐在汤中散开以后才会呈现出绣球一样的效果。

       看着这些菜品，叶春安深刻地认识到：自己那盘松露花胶饺子简直是小儿科，把这么珍贵的食材剁碎包成饺子，简直是暴殄天物。

       席间，张辉瓒问了一个问题：“叶先生、周先生，你们认为天下大势应该如何？”

       叶春安和周步瑶对视一眼，叶春安回答说：“必先平定西南，而后徐图北方。”

       周步瑶对此表示认可，并且补充说：“平西之战慢不得，征北之战急不得。”

       张辉瓒问：“先生所言，怎么是个慢不得？又是怎么是个急不得？”

       周步瑶答道：“贾墨宏占据西南，托庇于群山之中，又有巫蛊之术相佐，实为我方心腹大患。贾墨宏始终有卷土重来之心，为此他时刻在积聚力量，蛰伏等待时机。只要我方有变，或天灾降临、或北兵来犯，贾氏必然大举进攻，则我等危矣。”

       “就算未来几年的天时风调雨顺，边境稳如磐石，可依然挡不住贾墨宏会来袭扰。今天劫我一个营、明天抢我几车粮，每次的损失虽然不大，可终会积少成多。苏杭府、正杉府的膏腴之地，反而会变成他贾墨宏的粮仓，随时都可以来劫掠一番。”

       “就好像前朝对付北狄一样，敌军的频繁袭扰不是为了占领，而只为劫掠，来无影去无踪，到处出击。而我方却必须处处设防，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劳军伤财、人心涣散，却落得个无处可防。因此，必须将贾氏彻底覆灭，方能一劳永逸。”

       这番话说得张辉瓒颇为认同，于是又问：“那征北之战急不得又是什么意思？”

       周步瑶继续侃侃而谈：“自从前朝赵氏天子时期，杜书贤就已经在江北声名显赫。后来天下大乱，华生王、东北王，无论哪一家的实力都比他强，可却被杜书贤一一降伏。他能够以弱胜强，不只是天时所向，还离不开他高绝的智慧和谋略。”

       “现在，杜书贤麾下猛将如云，兵甲百万。更占据了京都之地，虽未立君主之名，却已经掌握了君主之实。此诚不可与争锋。再加上有大江天险阻隔，彼来我往疏为不便，虽是大敌，却无急怨。主公只要等北方天时有变，到时候出兵江北必能建功。”

       周步瑶的这番高论，等于是给张辉瓒指明了一个战略规划，张辉瓒欣喜地说：“甚妙哉！得到了叶春安与周步瑶是我之大幸，你二人真是我之子房、我之文若也。”

       计划拟定，现在就差如何实施了，对于这个问题，周步瑶也给出了自己的想法：“主公所顾虑的，无非就是前次进攻青竹府时遭遇的一场小失败而已。就是这样一场小小的挫败，却给主公和众位将军的心里蒙上了阴影，竟然误以为巫蛊之术神秘莫测，不可战胜。”

       这句话一出，满堂哗然，小将张道和站出来走到他面前，以近乎逼问的语气说：“怎么？你有办法破解巫蛊之术？”

       周步瑶到底是个秀才，被张道和的气势一逼，竟然吓得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张道和的性子莽撞，本来只是着急问话，可看他说话的样子磕磕巴巴，张道和顿时恼火起来，差点把周步瑶的饭桌掀了：“我们这么多军人浴血奋战都无法战胜的敌人，难道凭你这样的秀才动动嘴皮子就能将其瓦解吗？我看你就是个只会夸夸其谈的腐儒而已。”

       关键时刻，还是叶春安站出来解围：“张将军莫要恼火，且听我说一句。对于巫蛊之术，我略有一些了解，这是通过‘蛊母’来指挥操控动物的一种能力而已。要破解巫蛊之术，必须究其本源，从根本入手才能将这种神秘手段破解。”

       张道全见势不对，也及时站出来拉住了弟弟，问道：“如此说来，这本源之物就是蛊母咯。叶先生如此说，想必是有办法破解这蛊母了吧。”

       叶春安如实回答道：“蛊母被掌握在蛊师手中，是被蛊师视作生命一样重要的东西，轻易不可破解。”

       张道和最受不了这种说话方式，差点又要发作：“你要是再磨磨唧唧地说话，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叶春安也知道这疯子难惹，再也不敢卖关子：“虽然我无法破解巫蛊之术，但是我们可以想办法把蛊师破解掉，这就是我说的从根本入手。”

       帮助贾氏操控蛊术的人其实不是西南山中的土民，而是另有其人。

       这本该是一份绝密的情报，却被陋之堂的门路轻易地探查出来，如今又变成了叶春安在金殿上高谈阔论的依据。

       叶春安由此提出了“不解蛊，但解蛊师”的方针，对贾氏的依仗进行釜底抽薪。

       众皆不解，张辉瓒也非常客气地问：“要如何破解蛊师，还请叶先生细细道来。张道全，速将张道和带下去，不许他胡闹。”

       叶春安于是将陋之堂收集来的情报说出了一部分：“周先生从路州府而来，那里的情况他是了解的。现在施展巫蛊之术与我军对抗的，其实不是大山中的土民，而是当初学会了巫蛊之术的梅家子弟。”

       梅谦身死，梅家覆灭之后，大多数梅家子弟都被屠戮，只有少部分掌握巫蛊之术的人才幸存下来。

       梅家子弟的手段只是从土民那里学来了些皮毛，但是也足够给我军造成重大的困扰。

       如今这些人被贾氏操控，不光要用手段帮着打仗，每日更是受尽欺辱虐待。

       周步瑶作证说：“是的，我亲眼所见，这些梅家子弟饱尝困苦滋味，每日只能以泪洗面，只盼能早死早托生。”

       叶春安说：“这便是了，我们只要派人打入贾氏阵营，联络这些梅家子弟。只等我军一到便可里应外合，一同举事，管教那贾墨宏死无葬身之地。”

       听了这个计划，张辉瓒连连称好，对于他来说，这一天的惊喜实在是太大、太多了。

       首先叶春安将满城懒汉与青楼进行治理，不仅维护了地方，还借此抛出了一番堪为帝师的高论，简直刷新了所有人的观念。

       然后他又替张辉瓒明确了未来战略的重点目标以及发力方向，还做出了一个切实可行的具体方案。

       最关键的是：他还提出了破解蛊术的可行方法。

       原以为米泛等人所言有夸大的成分，可如今没有人再敢怀疑叶春安和周步瑶的能力和见识，张辉瓒更是喜出望外。

       米泛觉得现在就是一个时机，一个可以触碰到到李志眉的时机。

       于是他立刻站出来说：“主公容禀，周步瑶有谋略，叶春安有执行力，二人本来就是难得之才，更何况现在还有珠联璧合之美。依我看来，应该给二人与能力相匹配相应的权力，让他们负责对贾墨宏的作战，以期能够尽早平定西南。”

       张辉瓒表示认同：“只要是对贾氏作战有利的，两位卿家可以自由调取一切资源。待平定江南之日，我必然赐予你二人国师之名。”

       张辉瓒也是权力场上的老狐狸，虽然认可了二人的才干，最后却只是弄了个虚头，口头承诺一番，其实并未给出实质上的好处。

       米泛当然不甘心止步于此，于是在暗中做了个手势。

       钟岩和张世平心领神会，二人一起出班向上建议道：“主公，叶春安和周步瑶二人初来苏杭之地，其根基尚浅，若立刻委以重任恐怕难以服众。可西征之事刻不容缓，请主公给二人酌情任命，免得到时候调令难以实行。”

       张辉瓒想了一想：“你二人言之有理。那这样吧，李志眉暂且卸任兵部之职，只做宰相。这样一来，兵部主位空缺，叶春安和周步瑶二人卸任原职，共同出任兵部侍郎之职，共同代理尚书职能。这样一来，既可以署理兵部事务，还能够统筹军械和兵将、调集资源筹备西征之战。各位将军谨记，一定完全要配合兵部两位大人的调遣。”

       所有的武将全都向上复命，然后对叶春安和周步瑶各自见礼，二人也一并还礼。

       小将张道和倒是显得有些高兴：“哈哈，没想到竟然真的把叶先生和周先生请到兵部去了，刚才是我心急了些，请周先生不要见怪。”

       周步瑶立刻回礼：“张将军太言重了，我们都是为了主公做事，刚才的事情不必放在心上的。早就听说张将军有本事，有本事的将领哪能没点脾气呢。”

       二人相顾大笑，张辉瓒也很高兴：“太好了，我还怕你们俩闹矛盾呢了，现在一切都说开了，以后可不许记仇。”

       周步瑶和张道和一同向上见礼：“绝不敢记仇。”

       说到这里，米泛和钟岩、张世平全都自觉地退了回去，这已经是他们目前阶段能争取到的最大利益了。

       宴席已毕，回到商会，议事厅内的七个人都很高兴，张世平说：“太好了，我们终于把李志眉从兵部的位置上挤走了。”

       迹部点头称是：“太对了，如今兵、刑、工、吏、户、礼六部全都落于我们商会的手里。只要叶老弟和周老弟建功，宰相之位指日可待，这江南的天下早晚还是我们的。”

       米泛却在这时候泼了一碗冷水上来：“此时还不可以高兴地太早，一切都要在西征之战大胜之后才算落袋为安。叶老弟、周老弟，你们二人肩上的担子可不轻，有把握吗？”

       这种时候当然是叶春安答话：“只凭我二人，恐怕力有不逮，届时自然离不开各位前辈老爷的帮助。”

       米泛点头：“这是自然。从大家进了议事厅这一刻起，我们就已经是休戚相关的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到了关键的时刻，我希望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能记住这个道理。”

       然后所有人宣誓一般地喊出了口号：“同进共退，同甘共苦。”

       江北，杜书贤又收到了叶春安的汇报，对于二人的进展十分惊讶：“原以为他们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打开局面，万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已经做到了这一步。”

       放下汇报，杜书贤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张辉瓒竟然把我的人安排进了这么重要的位置，那我是不是可以把更多的人都打进去，进一步影响他的决策。甚至于还可以打入基层部队，让他的将领阵前起义，完成和平演变。”

       想着想着，杜书贤笑着摇摇头：“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还是不想了，还是多为叶春安和周步瑶考虑一下。这两个人的进展如此神速，看来我也需要早做打算，免得误了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