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二日，杜书贤已经在天台府边境处整军完毕。

       他问常玉春：“有没有收到宁简森传回来的消息？”

       常玉春答：“没有，将近二十天了，京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奇怪的是，就连宁简森过去以后也杳无音讯，根本不知道京都现在的情形如何。”

       杜书贤说：“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再探了。明早辰时，你带着斥候与大军同时出发。”

       常玉春答应一声，退了下去，当夜无事。

       腊月二十三日，卯时，杜书贤带着胡达海、王定芳等将官登上点将台，开展誓师大会。

       解忧卫一万人，站在校场的正中心位置，铜头罗汉营一万人在侧。

       再加上陈州府的飒军营和新调来的虎贲营各五万人，这就是此次出征的阵容。

       辰时已到，大军递次开拔。

       常玉春带着斥候先行；杜书贤和王定芳带着解忧卫和铜头罗汉营为前军；飒军营由肥猛带领，为中军，同时负责粮草辎重；胡达海带虎贲营，为后军。

       沿着官道一路前行，杜书贤感慨万千：“过了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我终于又回来了。还记得当初在京都的时候，跟老甲鱼斗智斗勇，跟贺国公秉烛夜谈，跟好友们畅饮美酒……而今物是人非，这些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王定芳倒是没那么多感慨，他就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官道上竟然一个行人都没有？”

       杜书贤看了看，果然如此，他说：“大抵是因为知道要打仗了，老百姓不敢出门吧。”

       王定芳点点头：“也许是这样吧。可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往前继续走，杜书贤说：“看那，那里有一个茶棚，我们去看看吧。”

       王定芳表示同意：“也好，或许可以补充一些水米补给。哪怕不多，有一点也是好的。”

       杜书贤大笑：“我就欣赏你这种勤俭持家的性格。”

       渐渐走近茶棚，里面空无一人，王定芳喊了几声，根本没有人应答。

       杜书贤下马查看，走进茶棚里，果然一派冷清之象，就连炉子里的烟灰都熄灭了。

       王定芳伸手一摸，桌凳、杯盏、碗碟，无不是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他分析道：“看这样子，也许是个废弃的茶棚，至少大半个月都没人来过了。”

       杜书贤说：“既然如此，想来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我们继续往前看看吧。”

       带着队伍继续往前走，前方来到了一座村庄。

       附近的田地少人照料，时至冬日，地里没有庄稼，显露出一片颓然之色。

       继续深入，有些鸡犬牛马的尸体被乱刀宰杀，随意丢弃。

       见到这番场景，杜书贤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急忙朝村子里面跑去。

       接下来的一幕果然验证了这个预感，村民们全部被杀害了。

       男女老幼的尸体倒成一片，由于干旱的天气和冬日的低温，尸体保存得较好，还保持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样子。

       男人都死在村口外围，手里拿着的锄头、扁担，显示他们曾英勇地抵抗过，这些人身上的伤口是最多的，更有一些被残忍肢解。

       女人们四散奔逃，绝望的眼神漠然地瞪着杀害他们的凶手，张大的嘴似在无声地控诉。

       孩子们或哭泣，或恐惧，有的被直接砍杀；有的被母亲护在身下，可依然被无情的铁刃刺穿；更有一个是被吊在棚子上，小手无力地抓着脖子上的绳索，一只小鞋也被蹬飞了。

       墙上、地上的血污或喷成柱状，或洒成一片，都早已干涸，呈现一种黑褐色的观感。

       王定芳显然也吃惊不小，他说：“怎么会这样，这是谁干的？绿林道应该不会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莫非是被人寻仇了？”

       杜书贤问：“以你在黑道的经验来说，有没有见过哪一个山寨、哪一伙土匪用的都是统一制式的武器？”

       王定芳连连摇头，直接否认道：“绝没可能。黑道弟兄出身五花八门，用的兵器也都各具特色。就说肥猛吧，他练的功夫是刀掌，一个人用的两把刀都是一大一小。至于你说的统一制式，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杜书贤得到了答案，他心里已经大致有数了。

       从村子东面的官道来了一伙人，杜书贤带着人走过去看，原来是常玉春。

       杜书贤直接问：“怎么你竟然亲自过来了？前面是不是出大事了？”

       常玉春点点头：“确实出事了。你应该猜到了吧，惨，太惨了。”

       王定芳没听懂，一脸茫然地看着二人：“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出大事了，又是什么太惨了？”

       常玉春解释说：“这个村子我们也进去过，里面的情景你也看到了吧。”

       王定芳答：“对啊，我看到了，刚才我们还在说是不是黑道寻仇呢。”

       常玉春说：“绝对不是，这些人的伤口形状都一样，都是被弯刀所杀的。”

       “弯刀？”王定芳想了想：“江湖上用弯刀的门派……你们说的该不会是北狄人吧？”

       常玉春说：“就是北狄人，只有他们才有能力将一整座县城都屠杀干净。”

       “什么！”王定芳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的是一整座县城？所有的百姓都被屠杀了？”

       常玉春默默地点点头，王定芳显然还无法接受这样的消息，他茫然无助地到处走动。

       突然村民的尸体再次映入眼帘，王定芳的心理防线崩溃了，他大声地咆哮着：“全村的百姓，全城的百姓，他们做错什么了呀，为什么要下这样的杀手？北狄狗贼，我日你十八辈先人！”

       杜书贤也有些难以接受，他的手在半空中比划着，时而指着前方，时而指着后方，又指了指常玉春，可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杜书贤才算厘清了思路：“常玉春，你和王定芳二人马上去中军传令，将所有的辎重原地扔下，交给后军的虎贲营。所有飒军营和铜头罗汉营的将士立刻打散编制，带上所有的衣物和三分之二的干粮，以百人为单位，分散到全京都地界搜救幸存者。”

       常玉春和王定芳领了命令，准备要走，杜书贤补充道：“京都之外，边界附近的村镇也要去看看，可以帮助的地方就帮一把。如果是丁锐的地盘，处理的时候要注意分寸。”

       常玉春和王定芳领命走了，杜书贤带着解忧卫加速前进。

       就连偏远的村庄都成了这样，那县城的惨状就更不必说了。

       他现在要做的是：马上去京都见丁锐。

       此时此刻，这两个人的想法应该是一样的。